他身后的众汉子也是奋力驾着马上前冲去,都司衙门的战局他们也看明白了,不过他们倒没有多大的悲喜,他们在乎的是那百十余建虏。
参加围攻的是正红旗的人马,随着正红旗旗主代善轻而易举的攻下沈阳,然后兵锋一转,直取这辽阳城。他们趁小西门火药库爆炸的空杀进城来,守城的明军在城破的那一刻军心迅速瓦解,纷纷败逃,这一路打过来他们四处劫掠,还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因此在城破不到一个时辰,便从城西打到这城东南。建虏向来贫苦,看到都司衙门自然是要抢的,不料却遭到了四十余守军拼死抵抗。
看着已经战死半数的明军,牛录额真不禁一阵窃喜,这么大的衙门一旦攻破想必财富不会少了。
“快,明军顶不住了,先冲进大门本牛录赏他三十只羊”,那牛录额真一边组织兵士向前冲,一边喊着自己大出血发放的赏赐。他相信跟这个衙门里的财务相比那三十只羊也不值得什么。
果然,听到他的喊话建虏攻的越发拼命了,建虏社会结构简单,生产力单一,养家畜还算拿手,种粮都不是人人都懂的,因此这牛录硬着头皮许下的赏赐真当不算小。
看着兵士争勇向前,牛录大喜。一拨护在身旁的盾牌,挥起弯刀卖力的鼓动手下。
正当这个牛录额真做着升官发财的梦时,一支凌厉的箭羽刺破空气直穿进了他的咽喉,牛录额真下意识的捂了捂脖子,鲜血咕咕的冒着,顺着手指缝里涓涓流下,他本欲再喘几口气,却呛了满肺的血水,一时间血在体内流动的感觉变的那么清晰,热热的,不是十分浓烈。不一会儿,牛录的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杀”
就在衙门即将被攻破时,汪节一马当先,带人杀到。
银枪在前,霍的一声如裂纸般撕开了两个建虏的喉咙,随即一个反手竖劈将一人的头颅打的一片模糊,白的红的倾泻了下来。锋利的枪刃,每次挥动间都能带走一条生命。汪节赤红着双瞳,手里的虎头银枪像催命的毒蛇,不断咬上建虏的脖颈,当者立斩与马下。
他的两侧是叔广琪跟林振东,一枪一刀掩护住他的左右,将两边的建虏不断斩杀。十六人像一个锋利的锥子,迅速突破了建虏进攻的防线。
尤其是林振东,头次与建虏交战没有争上先锋,暗嘟囔着汪节失信。不过手里的家伙却没有他的碎碎念,大开大阖。老马贼一手持缰,一手持刀,须发飞扬。
这些建虏本来正在进攻衙门,经过的明军或百姓无不是绕路而行,哪里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帮骑兵杀入,并且一个个还如此彪悍,加上带兵的长官被那鬼射手一箭了账,失去了主心骨,队伍一下子就七零八落。
看着外围有援兵杀入,衙门内一个壮汉手持着粗大的狼牙棒奋勇杀出,势大力沉的狼牙棒将眼前的建虏砸了个粉碎。
“弟兄们,来了援兵了,并肩子杀呀”,壮汉一边冲突着,一边指挥着剩余的二十多明军向外冲击。
腹背受敌之下,建虏终于不敌,原本就已经混乱的阵型立马溃了,纷纷抱头鼠窜,有的连兵器都扔了,省下力气好用在两条腿上。
“感谢将军回援相救之恩,不知将军从哪座城门而来?”,壮汉显然是个领头的,在看到汪节的装束之后,猜想这一行人定是某个守城的将官听闻西城被破赶来救援的,不过却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十多人。
“袁经略现在何处,壮士可敢领我等前去相救”,汪节正面回复那壮汉,城内已经爆发了巷战,袁应泰生死不明,这才是他所担心的。再说,对于壮汉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回答。
壮汉没有介怀他命令式的语气,一招身后还剩余的弟兄,“开战时袁经略在东城的广顺门上督战,卑职愿意跟随将军前去杀敌”,敢率领十多骑冲击一个百多人的队伍,肯定是勇武果断之人,爱英雄的可不只有美人。并且此时辽阳混乱不堪,自己这二十多残兵实在没了去处。
看着壮汉一身凛然,浑不怕死,汪节先暗赞了一句,然后看了看他身后那一个个双眼冒火的士兵,一种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在败军中还有如此胆气的士兵可不多见,当下他礼貌的一拱手,“好,诸位英雄随我前去杀敌”
他将多余的战马分给这些兵勇,再加上刚才一战,建虏丢下的战马,一行四十一人具是成了骑兵,迅速的向东城靠去。
一路上不断有百姓溃兵从城西逃来,后面则是挥舞着弯刀的建虏,骑兵开道,步兵掩杀。一片杀声透过夺路逃奔的人群像西北风般席卷了来,震耳欲聋。城西广佑寺的白塔也陷在了一片烟火里,高高的塔尖,在滚滚的浓烟里左右摇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地。在这血染的辽阳城里,恐怕连佛爷都吓跑了吧。
东城的两座城门一为广顺,一为平夷。广顺门在偏北侧,因此从辽阳北半城那里杀入的建虏率先杀到了。
此刻几百建虏正围攻广顺门,明军则指挥城墙上的守军下来交战,加上逃来的溃兵渐渐聚拢,因此虽然兵无斗志,但凭借人多硬着头皮跟建虏拼了个旗鼓相当。双方人马在各自的将官指挥下在广顺门外围就是一番血战,建虏借着骑兵的冲势,一次次如潮水一般,不断挥刀砍杀着马下的明军,一队队的轮流进攻,马势不减。明军凭借着城下堆积的守城器械,撞车,巨盾,雷石,滚木等倒也守的得法,一旦有骑兵突入,十多人竖起巨盾,像一面城墙一般,将骑兵拦住,一边的长枪手四下里杀将出来,马上的建虏就立马被刺成了漏斗。
城墙一侧的马道上,一队队士兵紧张的攥着手里的刀剑,等着自己的袍泽战死后便顶上去。不断磨蹭着身旁的同伴,眼神很是慌乱,所谓兵败如山倒,此时还有一战决心的并不多。之所以还没有像那些溃兵似的逃命,是因为还站在城墙上督战,身披坚执锐的辽东经略袁应泰。
此时袁应泰拧起卧蚕似的双眉,满目惨怛,白净的脸也被战火熏黑了,双鬓斑驳的头发从铁盔里散出来,随风摆着,好像在告诉他已不复年轻。半个月之前自己还指点江山,挥叱方酋,一十五万辽东精锐,兵强马壮。抱着上答圣意,下抚黎民的壮志,三路出师一举荡平建虏,没想到大军转眼灰飞烟灭,看着城外败逃的溃兵,颤抖着的眼皮缓缓合上,“天不复使我有此众矣!”
“罢了,让兵士们逃命去吧,本经略对不起他们呀,对不起这辽东战死的将领兵卒”,袁应泰痛苦的自责。当初自己一意孤行,强行下了纳降令,将蒙古难民大肆收拢,导致城内混入了大批建虏细作,里应外合,城破人亡。先是沈阳城破,尤世功,贺世贤两总兵战殁,然后又是这辽阳城,五位总兵官全部战死,还有这十五万青壮,他恨恨的攥起拳头砸在城垛上。
“大人不可,城外建虏正在向其他攻破的城门移动,想必不用半个时辰就会撤走大部。如今这广顺门附近还聚集有三千多人马,到时我等打开城门,保着大人退往辽西,大人收拢士兵还可再战呀”,袁应泰身边的亲将急忙低身劝说,“胜负兵家常事,大人万不要失了信心”
袁应泰看了看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将,勉强苦笑了一下,“宗琛,辽东,不易再战了,你跟随我也有二十年了吧,等会儿你带人回辽西吧,我家小就托付给你了”
袁应泰弓身一揖,盔甲哗哗作响。亲将宗琛连忙搀起,笑了笑说:“大人,宗琛也老了,就跟随大人了吧……大人,你看那里”
宗琛猛然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