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还好,一动,左半边脸便立刻麻木得像是全部肿了起来。木然地让秦风搀扶着,往外走去。周围却又围上来好几个人,拦在面前,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就是不让过去。
我只瞧着他们,人群的声音变更大,却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有几个甚至走上前来好像又要动手,秦风便挡在前面,要跟他们打起来。
乱局中,一个沧桑而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谁把那个女人放出来的?”
整个病房一瞬间全部消了音,包括那个正和哥打在一起的人——寒家少爷——床上那疯女人的儿子。
哥放开了紧拽他的衣领,他便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歪歪扭扭的衣服,大声吼道:“我放的!”
“好!”一众人让开了道,寒金正走了进来,怒目凝视:“孝心可表!”
他又看向床上的疯女人,踱步走过去,正要靠近,寒煊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老爷子缓缓仰起头,微张着嘴颤动着,突然,眉头狠狠皱起,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柏然!”寒金正拔高声音,高喊。
那女人听了,忽的浑身一抖,推开杨九,瑟缩着直往被子里钻,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
杨九站在她身边,却不敢上前分毫。
寒金正又吼:“告诉你儿子,你该不该出来!”
“啊——”她的尖叫声证明她又疯了,人群再一次嘈杂起来,医生很快被请了过来。
而后续是什么样的,我也一概不知了,寒金正只对哥说:“家丑外扬,让你们见笑了,带你妹妹先回去吧。”
秦风从头至尾地把我紧紧勒住,好像深怕我再干出点什么事来,其实他想多了,我大约已经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了,因为太累,太累了。
路上,我腿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环着他脖子,全身趴在他怀里,像个无家可归的树袋熊。
哥揽着我,手放在我的背上,一下下,轻轻的拍着。
“为什么打架?”很久之后,他问。
“因为他们诋毁你,说你挖了别人的眼睛。”
他抱我的手紧了紧,半响,又问我:“脸还疼不疼?”
我摇头,带着闷闷的鼻音:“不疼,就是麻。”
说到这里,我探出头,抬起头认真的问:“哥,你替我打回来了没?”
“打回来了。”
“是扇的他耳光吗?”
哥说:“扇耳光不如拳头厉害,哥每一拳都是冲他脸上去的。”
心里莫名的得到安慰,我点点头,又把头埋进那温热的胸膛,在脸上酥麻的刺痛下,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哥,以后我再也不会理他了。”
“嗯。”
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再次醒来,脸上正压着一团碎冰袋,冰凉的触感冻得脸上都没了知觉。
睁眼盯着头顶新挂的蔚蓝色纱帐,直勾勾出神,某个时间上,骤然把脸上的冰袋扔到了一边,离开那冰冻的麻木,脸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这下,我心情一下恢复许多。
我想起柏然那蒙着纱布的眼睛,想起她被我按在床上痛苦地嘶喊,想起寒煊那毫不犹豫朝我脸上扇来的一巴掌,想起此时脸上余留的确切痛楚——我的尊严被践踏得粉碎的证据,我想起:我不欠谁了,谁他妈我都不欠了。
两个月后,一个新闻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家喻户晓:寒家少爷寒煊要结婚了,新娘是青梅竹马的杨九。主婚人是刚找回的母亲柏然,据说她很是相中这个儿媳妇,时间就在一月二十九,也就是这个周末。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和花瑶在西郊浅海附近出海钓鱼,大约一个多月前,我便和我这姐妹花“和好如初”了,一起做脸、逛街、吃饭等消遣的事情。
那是我脸上的伤养好两周之后的事,哥突然把她带来,说我该多和朋友出去走动,散散心。我对花瑶,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她短时间似乎也博不到哥的喜欢,我也正缺个人陪伴放松,就这样,我们重新牵扯到一起,过上了离奇的默契生活。
跟我们一起聊这些八卦的,是一起出海的陪钓教练——一个肌肉健壮浑身黝黑的美国年轻人。
“你中文说这么溜,全是为了聊八卦的吧?”我笑道。
“中国八卦博大精深。”他嘿嘿一笑,继续道:“听说寒煊的母亲还是有过精神病史的,他和杨九订婚那天,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他们不是早就订婚了吗?”
“以前是娃娃亲,哪儿能算呐?这次才是真格的,诶,说起这个,还真有段挺长的秘闻呢……”他神秘兮兮的说着,花瑶也听得仔细。
我突然没了兴趣,晃了晃轻飘飘的鱼竿,依然一无所获,干脆起身,走到船头靠着帆躺了下来,头伸出了船头倒挂着,看着碧蓝的海水时不时荡起清澈的浪花。
“诶,悠悠你的杆动了。”
“不管了,不管了。”我说,一时懒得出奇,双手抱着头,再不想动弹,今天的海风十分温和,加上暖洋洋的太阳,照的我直想睡去。
迷迷糊糊地,我陷入了梦境,梦到一个上身露着赤条条肌肉的男人,他有着小麦的肌肤,漆黑的眼睛,短短的头发,他拉动了我那根上了鱼的杆。鱼儿十分有力气,他拉弯了杆,才让那鱼露了头,他绷直小腿,露出强壮的纹路,最后他一下子抱起了比他肩膀还宽的无名鱼,他得意地朝我走来,越走近,我越觉得面熟,他对我笑着说着什么,明明没有声音我却愤怒了。
“我不做金枪鱼!”我怒吼,然后整个人就醒了,一个海浪正巧经过,溅起的水花扑了我一脸。
“嘿,哥们儿,你怎么知道起来的是金枪鱼,刚刚你可是睡得正香呢。”眼前是一个赤条条上身的美国帅哥,抱着条才不足他一条臂长的傻鱼,炫耀地蹲在我面前。
“真丑。”我嫌弃地看了那鱼一眼,挥手,“拿开拿开。”
坐起身来,花瑶还守着她的鱼竿,看来除了八卦她真是一无所获,我在心中盘算,要不要借结束这场一时兴起却趣味甚乏的钓鱼之旅,天空却突然阴沉下来,远处的天际落下一道闪电,
“糟糕,倒霉的雷阵雨!”美国佬暗骂一声,扔下鱼,机智的跑进了船舱,紧接着轰隆隆的雷鸣接踵而至,花瑶也忙跟着跑到舱门。
“悠悠,你干什么,赶紧进去避雨啊!”
我从船头站起来,却一时出了神,入眼的远处海滩上,有一座漂亮的木屋,朱红色的漆,尖尖的阁楼,似曾相识,但又绝非记忆中的那一座。
“嘿,你们快进来,船长说马上可能有暴风雨!”美国佬又跑了出来,见我没动,干脆把我拉了进去。
“这种暴风雨一般来得汹涌,看来我们得在舱里避一段时间了。”
“怎么不靠岸?”我问。
船长指了指地图,“私人海域,瞧,就是这一片,听说它的主人有些来头,咱们过去估计会惹上麻烦。”
“过去吧。”我说,“后果我承担。”
也许是那座小屋的构造引人太想一探究竟,也许又是私人海域这词太过尖锐,又或许是哥最近对我的纵容,让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不敢,船长最终把船慢慢地驶到了那片海滩。
那是一座崭新的小屋,连屋顶刷的油漆都还有留着一丝气味,门口立着一座崭新的路灯,就连灯的青铜灯罩印花,也看得出新描不久的痕迹。
小屋的门宇两边高悬着两只迷你的红灯笼,狭窄的长廊把整个屋子团团围了个圈,东边的屋檐下挂着个晴天娃娃,此时上面的银铃正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要说对这屋子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喜气洋洋。
“会不会是新房?”花瑶审视了一圈说,美国佬猥琐地笑了笑,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周围一圈,便走上台阶去敲门,意料中的没有人,推门门当然是锁着,这时候雨已变得倾盆。
“喂,回船舱吧,这里没人。”美国佬嚷嚷道。
我没理他,走上了小屋的长廊,如果我没记错,屋子面向大海的那一头,有一扇窗,不出意料的找到,然后爬上那根立在屋子东南方的风向杆,够到了二楼的一扇鱼纹木窗,屏住呼吸,伸出手,轻轻一推。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窗户开了。
我打开大门时,门外的三个人完全震住了。
“进来吧。”我说。
“要伏特加还是威士忌?”我打开一扇酒柜,把玩着里面各式各样的酒。
见我对这里如此熟悉,美国佬惊呼:“原来你就是这海域的主人,难怪你要过来,啧啧深藏不露啊!”
只有花瑶不解地看着我,她知道这可不是我的底盘,我认真的选了瓶伏特加给自己倒上,端着酒杯,一边喝一边开始观赏这屋子里的种种摆设。
所有东西都是崭新的,不大的木屋里东西也不多,地中央铺了张巨大的棕熊皮毛,熊头对着的矮墙上砌着突兀的红砖火墙,里头放着几块黑炭,因为是没人住所以没有点着。火墙斜对的墙角放了一摞箱子,整整齐齐的,四面空荡荡的墙上唯一的挂饰就是一张张复杂的机械设计图纸,走到墙角,打开了一口箱子,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一组狙击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