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是从未有过的滑稽和狼狈：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死皮赖脸地死死抱着，旁边还有女人得意洋洋的娇笑声，那一刻我毫无尊严！

可是管不了那些了！我要保护秦风，他不能再被打了，他不能有事！

也许是觉得没劲，也许是累了，那男人终于停了下来。

一把抽开被紧抱的小腿，轻跺了两下地后，他笔直地站那里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冷冷清清的声音从高处响起：“怎么，现在又认识了？”身体下意识一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又瑟又冷：“故意殴打他人，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那人静了一会儿，说：“你下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那声音不高不低，稳稳当当的，丝毫没有刚刚打过架的喘息。

抬眼望去，他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安静的豹子，举手投足带着危险的气息。阳光直射在他的脸，让他微微眯眼，致使那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带着足够的审视。

神经陡然一紧，我忽然惊觉，千万个不该，我不该跟他讲道理。低头护在秦风面前，脑子里迅速斟酌轻重缓急——要先送秦风去医院，立刻去！

“我不知道秦风跟你有什么仇怨，可是他刚才主动动的手，是他的错，就这一点，我替他跟你道歉，请你原谅。”

“原谅不用，付出该有的代价就够了。”

代价就是把人打成这样？忍不住又朝他看去：“你就不怕出人命吗？”

他却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出人命？在我手里出过好多人命，你猜，差不差他这一个？”

我的脸上一定全是恐惧，因为他眼中充斥了的满意，对我胆怯，对我的畏惧，很满意。

那一刻，我想哥，想秦风，想李妈，甚至还想多年未见的妈妈，所有可以保护我的人。可是没有，都没有。

就连唯一在的李妈，还在车上六神无主的，这会儿可能还在默默地掉眼泪。

颤抖的低下了头，连着所有的骄傲都低下了头。我听到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声音：“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们？”

他静了很久，然后慢慢蹲下来。

神经紧绷到极致，忽然，一个大力捏起了我的下巴，力道很大，大到掰起我整张脸与他对视。

睫毛微微颤动，我抬起眼，几乎用尽全部的勇气，看进他的眼睛里。

我想起了黑曜石，很纯粹的黑，会发光的那种。他的眼仁太黑了，甚至能从中看到我的眼白，那漆黑的眼仁里，有怒火的余烬，不屑的轻视，霸道的压迫，思索的探究。

看到有一刻，他忽然出声问：“怎么？第一次看到我？”

他的问题很奇怪，语气也很奇怪，从一开始就很奇怪：我从未见过他，他却像认识我。

我艰难的点头：“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却会记一辈子。我发誓今天之后，我会记他一辈子！

不知道是哪一点又惹怒了他，他的眼里腾地窜起一把火，那瞬间我甚至以为会挨打。

但是没有，他一动也没动，持续着那样的姿势，用巨大的蛮力几乎要捏碎我的下巴。

他久久地盯着我，渐渐地，直到脸上泪眼都风干了，他又说话了，一个疑问句，像怅惘又像疑惑的疑问句：“你就这么不想记得我？”

就在那刹那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并且就那么脱口而出的说了：“你是不是叫寒煊？”

他的眼睛狠狠地抽动一下，没有回答，但我笃定，他一定就是了。

我想起受伤醒来的那天，哥问过这个名字，那时候哥就很严肃；今天的秦风也是，不愿意我见到他，甚至还跟他动手。再傻我也想明白了一个事实：我可能认识这个人，我的头受伤了可能就忘记了一些事，这些事，哥和秦风都清楚，并且至今未能解决。

想到这儿，脑子里突然间就好像找到了解决之法，不关秦风的事就好办了，我郑重无比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是寒煊，我和你可能也认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忘记了。不过我一定想办法想起来，我和你过去有什么恩怨，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都告诉我。”

他忽然笑了，十分讽刺，一把把我推到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地愣了半响，他就这么走了？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吗？募的想起秦风，再不敢耽误地从地上爬起来。

“秦风，你醒醒，你醒醒啊……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秦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没有了呼吸，任凭怎么摇他，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

“你不许有事！”从没有这样绝望，俯身去扶他，使劲去把他拽起来，一阵疾风却猛然打在脸颊，刮得生疼。

不等抬头，一辆红色跑车便从身边疾驰而过，带着女人的声音渐远的得意笑声：“走咯，暮小姐……”

扬起的尘埃中，夹着灰蒙蒙的低温。

我跪在原地，久久不动，风很大，有一颗种子，似乎随风吹进了心中，根落在肉上，芽长在恨里。

奋力抹尽脸上所有泪，连带手里的灰土一起，全部撒进地里。

收起所有的情绪，从秦风口袋里翻出钥匙，打开车门，三两句安抚了车上的李妈，叫下她和我一起把秦风搬上车，坐上驾驶座，点火，去医院。送急诊，挂号，担保，签字，领药，送手术室，等待，一切事宜办完，天已经黑了。

走廊很安静，通透的白灯亮亮地打在浅绿的地革上，格外碍眼。

手机铃响的时候，我已经呆呆地在一张冰冷的深蓝色长椅上坐了两个小时，那声音响得十分突兀，掏出来看时，上面显示的是哥。

忽然愣住了，过了好久，缓缓地按下接听键。

“哥。”

“在哪里？”

“第一医院。”

嘟嘟……

原来我也可以习惯这么短句子，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这么说话的好处，就是不费力气，也不会暴露情绪，哥的沟通向来如此。

想了他一路，整晚忙碌的时间都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可真的当他快来了，我却不想了，甚至连难过的情绪都少之又少。这真不像我，但是这像哥，毕竟我们用着同一个姓氏，大好的一个‘暮’字，总不能随意辜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