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四周已是无人,天色微微泛白,清冷而寂静,萧晓九披了衣裳漫无目的的走了出去,她很少独自出门,也很少能起这么早,四周的房舍掩盖在浓雾里,在昏暗的天色里时隐时现。
此时气候湿润,薄雾里似乎漂浮着细密的水珠,触指冰凉,使原本浮躁不安的心也随之沉寂!
整条街市空无一人,走在滑润的青石板上,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四周!
不知逛了多久,萧晓九已离开闹市,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条细流在中间穿梭不息!而她站在草野只见,任春风吹过,吹去满怀愁思!
‘嗒-嗒!’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晨起的静谧,萧晓九只觉这阵脚步声异常熟悉,回头看去,果见一彪形大汉背负着一人高的 行李,一步步从草原上走过。
只是此时的他早已不复当日的盛气凌人,而是眼角泛红,时不时的抽抽涕涕,虽然看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哭哭啼啼有几分怪异,但此情此景,萧晓九突然能体会到他的心思,相伴多年的人突然离世,于他是解脱,而活下的人,毕生将在思念中度过!
而此时看着他一步步走过,萧晓九竟不忍心打扰,再多的安慰劝说也无法摆脱今生的颠沛流离,一生孤苦!
大汉也看见了远远站立的女子,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头,继续向远方走去!
从此天涯路远,他与这里,真的别过!
谁也不记得那时,他是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而被他度化,半生跟随。
“晓九!”
听到有人在叫她,萧晓九转过头去,便看到一白衣男子撑起一把二十四骨伞,一步步朝她走来,草叶上凝聚的露珠在衣角上默默晕染开来,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纹烙。
南竹看到萧晓九,朝她淡淡一笑,快步走上前来,一支白伞遮住了半方天空,他的语气难得多了几分责怪,“下雨了你也 不知!”
萧晓九这才发现四周扬起细密的雨滴,朦朦胧胧,淅淅沥沥!
感觉萧晓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南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满是宠溺与怜惜的说道,“你身体刚刚好转,就这般乱跑!”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萧晓九闻言好奇的看向他,“月是来寻我的?可你如何知我会来这里?”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走到这里!
南竹闻言一愣,随即淡淡说道,“我想着假如我是你,走着走着便到这儿了!”
“这样啊!”
身侧女子朝他娇俏一笑,随即轻轻拂过青翠的草叶,在他的衣衫上画上更多的痕迹!
而南竹宛若未觉,撑起伞始终走在他的一侧!
“灵音阁阁主来了,晓九可要去见见!”
见萧晓九许久未答,南竹默然一笑,“晓九可还是在生君公子的气!”
萧晓九折起一根草枝,想象着那是君无邪,一下下拽掉它细长的叶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才没有!”
她很早前便领悟到,对他生气,纯粹是自虐!
“晓九,其实灵主它不是君公子赶走的,它是…自己离开了!”
额…萧晓九扬起头看了南竹一眼,又偏过头想了想,“月,你不必为那个人解释什么?”
“晓九!”
南竹停了下来,思索了一番,正对着她说道,“若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回家的路,那你会独自离开吗?”
“即使这里有关心你的…朋友,你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离开吗?”
“月…”
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一心想要回家,却从没想到若真到那一日。
“还是会离开对吗?”
南竹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气息,语气中却隐含着淡淡的失落与哀默,“所以灵主也一样,时机到了,它总是会离开!”
“月!”
明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甚至不如小白,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回家了,那便是真真正正的永别!
感觉到萧晓九的不安,南竹对她灿然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若哪一天你真的离开,不要跟我道别,那样至少…”我可以以为总有一日,还有相见期!
“啧啧,你倒真当起文弱书生了!”
君无邪看着身前青衫白帽对他躬身行礼的李思唯,戏谑的说道。
李思唯随身坐在一旁的石椅上,一脸柔情怀念,“我倒真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书生!”
君无邪挥掉浑身的鸡皮疙瘩,满是怀疑的看着眼前那人,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李思唯吗?
不过短短几个月 的时间,他便从目空一切自视甚高的灵音阁阁主变成一个只有儿女情长的穷酸书生,而且还乐此不疲!
李思唯也打量了一番君无邪,真正变了的又何止是他,只可惜某人浑然不知,抿了口茶,对着君无邪细语道,“我此番来有三件事,这第一嘛!自然是来看看最近声名鹊起的萧大神女,整日听她的消息,却未见其人,难免有几分好奇!”
见君无邪依旧无动于衷,接着说道,“至于这第二嘛!”
李思唯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族里已经注意到这边,对你此行多有微词,你该收敛一些了!”
君无邪对此毫不在意,满不在乎的说道,“理那群老顽固做什么?”
李思唯忍不住腹诽,每次你拍拍裤子一走了之,还不是要我给你收拾残局!
“怕是有人向族里说了些什么?只是我的势力不能扩充到族里!”
“你怀疑是他?”
君无邪沉思了片刻,笃定的说,“不会,此人看似淡泊,实则敏感卑微,他不会刻意讨好谁,也不会刻意去诽谤谁!而且族里用他却未必信他,试问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坦荡到敢将一个可看透你内心之人留在身边委以重用!”
“嗯,你说的似也不错,只是还是要谨慎留意…”
君无邪转身轻咳了几声,却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受伤了!”
李思唯这才发现 他面色苍白憔悴,直接抓住他的手,用内息查探,“竟是单纯外力所致,此人明显有备而来!”
君无邪擦干唇上血迹,妖冶一笑,“太急功近利,便是最大的破绽,这件事我自会处理!”
李思唯犹自不放心,“可你的伤…”君无邪自幼被鬼医南煜拉去试药,虽从此后百毒不侵,却也意味着药石无灵!
“无碍!小伤而已!只不过你得帮我瞒过族里,否则又得被他们絮叨一番!”
“对了,还有一事,玄国传来消息…此事可要通知她!“
君无邪皱了皱眉,沉默了半响,方才说道,“暂时不要,她大病初愈,不宜再受刺激,你先派人密切注意,必要时救下她性命!”
回来已近午时,薄雾散尽,细雨初歇,有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射了进来,萧晓九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便看到有一青衫白帽的清秀男子从边侧走了过来,朝她淡淡一笑,拱手道,“小生李思唯见过萧姑娘!”
这位李阁主倒是有些趣味,堂堂一阁之主门下弟子无数,更是各国互相追捧炙手可热的人物,此刻却如若一个弱质书生,看不出一丝睥睨天下的痕迹,偏偏他这一切不似伪装,仿佛他本该如此。
萧晓九想了想,对他行了回礼,仿若真是一介书生与一位萍水相逢的少女。
李思唯眸中光芒一闪而逝,邀请她同行游园,一边津津乐道,对两侧的奇花异草如数家珍。
即使萧晓九从未在意过这些被傅明宇千挑万选的植株,却也被李思唯的博学多才所吸引,不知不觉便过了许久,此时牡丹刚刚含苞待放,不见其雍容华贵之态,却有几分欲说还休的妩媚妖娆。
前方身影在一株双色牡丹旁停了下来,未然叹曰,“多年不见如此天香国色!”
“难道贵国并无牡丹?”
那青衣男子终于看向身后之人,微微笑道,“姑娘所言甚是!”
此人明明笑的极是温和真诚,晓九却总觉得有一股调笑戏弄之意。
“说起来这株红粉二乔倒是小君心仪之物!”
李思唯微微一笑,眼角散开明媚春光,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另有一番清俊高贵之姿。
君无邪幼时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偏偏他总喜欢做出冷冰冰之态,惹得一大群女子爱心泛滥,挑逗戏弄,惹得他总是不厌其烦,最后他发现他对牡丹花粉过敏,每次闻到总会起红疹子,便借此阻挡了一批批伸向他的纤纤玉手,再后来,自他立少主之位,夜国便也渐渐没了牡丹。
萧晓九想到君无邪满目怜爱的看着一株双色牡丹,不禁一阵恶寒,“我一直觉得辣手摧花才是他的作风!”
李思唯忍俊不禁,原本僵直的气氛这才缓和不少,一路上萧晓九欲言又止,李思唯只当不见,继续与她谈天说地。
虽然基本都是他一人在说,萧晓九有时默默答上两句,最开始见她局促不安,最后反而心思宁静的看风景去了,此番转合却让李思唯有些不解,直至李思唯起身告辞,萧晓九也毫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