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九从小到大参加的酒席不算少,只是大凡女子鲜少有自己去挡酒的,大都能避则避,偏偏她生性大气,不拘小节,更不会因此撒娇卖萌,甚至常常替好友挡酒。
只是萧晓九从未醉过也是事实,或许可以说她不是不会醉,而是不会有人发现她喝醉,因为她无论喝多少酒,脸色依旧白皙,眼神依旧透亮,就那样斜斜靠在沙发上便可蒙混过关,当曲终人散,她也便渐渐清醒过来,再若无其事的走出去,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对了,我想问的是,你已经知道我不是南宫璎珞,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君无邪勾唇一笑,“或许我是看上傅家硕大家业,在这里不复辛劳也可衣食无忧,或许我看上萧神女无上尊名,企图博一点虚名!”
“君无邪,我是在认真的问你!”萧晓九语气肯定,但出口的声音却软柔娇憨,全无气势。
“哦!那你为何我刚来时不问,偏偏现在开口?”如果萧晓九还清醒,便会发现君无邪在饶有兴致的对她循循善诱,偏偏她感觉已经迟钝,只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以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必想也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又想知道了呢?”
是啊!自己为什么又想知道了呢?她突然明白她最初的那点不对劲是什么?不是因为她怀着欺负君无邪的心思,而是她太过认真,哪怕一个荷包都要亲力亲为,即使她丝毫不会女红,想当初,自己送给南宫璎华的画像,她也只是指点了一番,连针线都没有动过。这一切思绪来的太过诡异,仿佛在脑海里搅成一团,她拼命摇着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迷迷蒙蒙感觉一双手抓住了她,有一道又是温柔又是无奈的声音传来,“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吧!”随即听到他咕咕哝哝的说道,“还说自己不会醉!”
虽然感觉脑海中一团糟,但萧晓九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努力坐起来,直视着他,妄图证明自己很清醒,君无邪一只手悄悄扶起她,定睛细看,如果不管她歪歪扭扭的坐姿,面色看起来却无二致 。
“君无邪,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明明眼前人影浮悬,她却觉得他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君无邪的眉头皱了皱,“貌似没有人在我面前像你这般放肆!”
“是吗?那如果我更放肆呢?”萧晓九宛然一笑,在那张美眼绝伦的脸上印上自己的烙印,看见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浑身酒气散了大半,当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竟不敢再看被自己轻薄的人,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 。
当她好不容易逃下假山,清风吹来,突然觉得整个人徒然清醒,萧晓九突然笑了起来,对着假山上呆坐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君无邪,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直到看到假山上的人影脸一寸寸的变红,她才迈着步子嬉笑着离开。
萧晓九走了许久,君无邪才回过神来,正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刚迈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此时已至深夜,她应是歇下了。在床上躺了许久,却全无睡意,仿佛耳侧依旧传来她轻声细语,鼻尖萦绕缕缕清香,脸颊上还残留着她温润的痕迹,明明她已经走了,但她的气息却再也挥之不去。
天刚刚亮,君无邪就翻身醒了过来,他从未这般 急切的想见到一个人,刚刚跨步走出房门,忽想起什么似得折返回来,站在梳妆镜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直至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才出了门,他从不否认自己有一张俊秀张扬的脸,只是鲜少注意,更不喜别人过分在意,可是萧晓九弯着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的夸他好看时,他竟觉得从未有的骄傲和满足。
君无邪在萧晓九房前徘徊了近半个钟头,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他一会儿看看蓝天白云,一会儿踩着秋千飘来荡去,但即便如此,他全部注意都集中在屋内的动静。门终于开了,他很优雅自然的转过身,朝她淡淡一笑,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一步步走近,越过他,走了开去,目不斜视,连眉角都未动过一分。
之后,廊桥上,池边曲径,直到院门,无数次“偶遇”,萧晓九依旧对他视若无睹,一脸淡然的离开了。君无邪彻底不淡定了,坐在门口的太湖石上一手撑着头苦思冥想,难道她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了,可即使忘了,也不该对他视若未见吧!
“君公子,你怎么坐在这里啊!”凝香惊诧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两只手揉了揉眼,刚才一定是错觉吧!她怎么会觉得君公子一脸委屈呢!
君无邪闻言扫了她一眼,觉得和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又转向一边默默的发呆。
“公子又和晓九闹别扭了?”凝香丝毫没觉察出对方的不欢迎,继续关切的问道。半响才听见有人瓮声瓮气的说了句,“没有!”
凝香捂着嘴失笑,直到面前人脸色越来越黑,才恍然惊觉自己言语失了方寸,忙起身赔礼。
等了许久不见回应,用眼角小心的打量着他,只见他愁眉紧锁,突抬起头满是不解的质问道,“你刚刚笑什么?”
明明是很平常的语气,凝香却觉得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一手绞着帕子,小心的答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晓九说过君公子你。。。生闷气的时候脸总是鼓鼓的,特别可爱,所以就笑了!”
说到最后,眼睛一闭,索性豁出去了。过了好一阵,凝香小心的睁开眼,见君无邪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一溜烟的跑开了 ,直到跑出好远,再看不到他的人影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君公子竟然脸红了,这也太可怕了。
一连两天,萧晓九都对他不理不睬,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又不好意思去问南竹和凝香,最后找了间茶寮,请小二帮他参谋,所谓旁观者清嘛!
“公子是说有位女子说喜欢你,还亲了你,结果第二天开始却躲着不见你了?”
君无邪思杵了一番,随即点了点头,对他熟视无睹和躲着不见,应该差不多吧!
小二双手一拍,满是开怀的说道,“那位姑娘必是害羞了嘛!公子这两天暂且不要见她,等她心情平复一些,便可互诉衷肠…”
害羞?那个女人也会害羞?或许她害羞就是这个样子吧!君无邪瞬觉霍然开朗,抛下一锭银子,神清气爽的离开了。
余下那个小二满是艳羡的想象着被如此器宇轩昂的公子魂牵梦绕的究竟是何等姿容绝丽,他满是哀叹的叹了口气,紧紧拽着手中银子,盘算着能买几只鸡鸭,送去给隔壁的王寡妇,或许能把她那稍有些跛脚但摸样还算周正的女儿娶回来。
而被小二百般艳羡的女子此时正躲在廊檐下晒太阳,身下是傅明宇为她特制的摇摇椅,上面铺着白色绒锦,柔软舒适,摇着摇着便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她心下总有些烦躁,怎么也睡不着。两天前那个夜晚,她以为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被自己禁锢而蒙尘的心!
以前的她总想着有朝一日会离开,所以不愿与身边人有过多牵扯,她以为所有纠葛都可衡量,替换,可是那一刻,她突然想着或许她的到来本就是天意,这里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或许她可以放纵自己去喜欢一个人,去在意一个人,不问过去,不惧将来。
可是,之后的一切打破了她的全部幻想,她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看似与他们彼此无关的局外人,其实也确实无关。
当时拂砚跪在她的门口,三叩首后郑重说道,“求萧姑娘劝少主回国!”
短短九个字便浇的她遍体生寒,只是萧晓九毕竟是萧晓九,永远内心越波涛汹涌,外表越理智平静,可是她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自己至今想起都觉得蠢的话,“什么少主?”
呵,夜国哪有第二位少主?
不就是那位从小天资卓绝,堪称夜国骄傲与希望的少主,不就是那位即将迎娶银川公主登上帝位的少主?
萧晓九想不起来她最后还跟拂砚说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什么都不一样了。
如果在她没有看清自己内心时知道这件事,她或许会失望,但终会一笑而过,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可就在前几分钟她刚信誓旦旦的告诉君无邪喜欢他,她刚刚告诉自己不要只想着回去,或许这里也会有她挥之不去的羁绊。
只不过事已至此,萧晓九每次遇到多么无可奈何之事,都不会郁郁艾艾,深陷其中,她只要想通自己该如何抉择,哪怕多不舍,多心痛,她也会强迫自己忘记,然后便真的忘记。
只是,她此刻是真的不想看见君无邪,仿佛一看到 他就会想起自己有多傻多天真。
“萧姑娘,请您救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