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笔不是这样拿的。”
他的掌心很暖,倒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蛮横冰冷,指尖略有薄茧,应是常年练剑所致,入目是熟悉的大红宽袖,上面绣着银色的花纹,因抬着手,衣袖下滑,露出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有几道暗黄色的痕迹。
她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是一道不甚清晰的牙印,脸颊有些发烫,而那人却仿若毫未在意,带着她的手起承勾转。
萧晓九有些晃神,他们认识这么久,她好像从未注意过这些,在她心里,这个人总是带着为所欲为的嚣张,她以前虽经常与他针锋相对,但内心其实是有些忌惮的吧!
可是现在呢?
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思,她曾经有一刹那喜欢过他,可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一个晚上,仿佛他们还和以前一样相处,可她却知道,总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他从未在意过这些吧!她想。
“认真点!”
耳边传来他轻声训斥,离的很近,她感觉耳朵有些痒,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里升起,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恐慌。
“别动!”
另一只手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洁白的宣纸上,沉稳又不失张扬的字迹,“昱?”
身后的气氛有些凝滞,良久才听他开口,“这是我的名…是我母亲所取。”
“君昱?”
萧晓九习惯性的回头,这才反应过来两只手还被他抓着,只有脖子扭动了几分,所以她只能看到他大半个侧脸,白皙无暇的脸庞在夕阳下镀上金色的光晕,五官有些模糊。
那张脸离她太近,她仿佛能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立刻转过头去,企图掩藏自己的尴尬,“真烦你们这些人,名字都取得这么复杂!”
耳边传来沉沉的笑意,她万万想不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就像一只偷窥被抓的猫,却自以为是的欲盖弥彰。
淡淡的桃花香弥漫开来,连空气都沾染了粉红的旖旎。
“君无邪,我和南宫璎珞是不是真的很像!”
她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两人皆是一愣。
感觉身后紧挨的人后退了几步,将她扳至对面,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良久才开口,“是有些像!”
其实他对南宫璎珞长什么样早已没了印象,只不过所有人都觉得像,那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哼,你放开我!”
刚刚还温顺的女子突然像炸毛的猫一样,拼命挣脱他紧箍的手。
对上他错愕的脸,萧晓九义正言辞的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呵!这真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她也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我那是生性大方,不拘小节。”
萧晓九当然知道他想到自己以前的劣迹斑斑,立刻补充道。
君无邪脸上还挂着似是而非的笑意,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那个…我还要练字,你让开!”
萧晓九有些气急败坏,却还是紧盯着他,目光不依不饶。
“你确定知道怎么握笔了?”
君无邪明显的怀疑,她明明一直都在出神。
萧晓九脑袋一空,可是输人不输阵,“我可以自己摸索,你站那里会打扰我聚精会神的钻研学习!”
“打扰?”
君无邪眉拧了拧。
感觉君无邪又挂上招牌似的笑意,萧晓九立刻抄起笔后退两步,一只手捂着鼻子做出很嫌弃的表情,“你一个男人好意思熏这么浓郁的花香么?”
她才不会承认她刚刚被这香熏得有些心猿意马。
“我哪有…”
君无邪正想反驳,突然想到什么,连脸色都跟着变了变,“魅香?”
“什么梅香?明明是桃花香!”萧晓九执笔挡在胸前,接着反驳。
君无邪一张脸红红白白变换的分外精彩,连萧晓九都看的忘了抵死相抗。再一回神,刚刚还在眼前的男子一溜烟的跑掉了,只留下一句“好好练字,别想偷懒!”
“当!”毛笔落地!
屋子里静了下来,连弥漫的花香也渐渐消散,萧晓九却将刚刚落地的毛笔捡起,重铺了张纸,认真练起字来。
君无邪一股风似的跑了好远,才靠着一棵树停了下来,长呼了一口气。
挽起袖子闻来闻去,却什么也闻不到。
“小君!”
君无邪闻声正色,一回头便看到一青衫白帽的书生走了过来,他神色很是平常,平常到君无邪眉毛都随之跳了跳。
“什么事?”
李思唯慢慢悠悠走了过来,公事公报道,“长云街整个早上都没有奇怪的人出现。”
如果真要算的话,估计他们这群人才算是奇怪。
“我当时也没有察觉什么奇怪的气息,难道真是她眼花了!”
君无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早上追着萧晓九跑了出去,就只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站在路边,可是那凭空多出来的五万两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倘若真有人有意图谋,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此人都不容小觑。”
“嗯。”
君无邪一拂衣袖,既然没什么消息,那么便暂且放下。
“小君!”李思唯一个闪身便将君无邪离开的身子挡了下来。
“我刚刚路过书房,听你们说起魅香?”
君无邪将头扭向一边,冷哼一声,他才不相信他是恰巧路过。
“难道是真的?”
李思唯摸着下巴一脸沉思,“我一直以为这是师父用来蒙人的。”
说罢,他围着君无邪转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散发着奇异的光芒,“早知道我也去练那什么《大正方华心经》了!”
“我练它不是为了这个!”
君无邪一想起萧晓九一脸嫌弃的表情就恨得牙痒痒,偏偏有人还依旧不依不挠的说道,“小君,据说你这功法十八岁前要抱元守一,心无杂念,十八岁后可堪破情欲,双修共进,如今这万中无一的人都被你遇见了,要不要去试试。”
“李思唯!”
君无邪一挥衣袖,凌冽的剑风扑之而去,李思唯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躲过,摸了摸断成两节的袖子,道了声,“好险!”
见君无邪没有接下来动作,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起来心有余悸,语气却分外平静,平静中还带着狐狸特有的幸灾乐祸。
“小君,不就是动情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面人懒得理他,他也不在意,慢条斯理走上前去,靠着那一棵叶子掉光分不出是什么的树,仰头望天,喃喃说道,“你真的看上她了!”
半响,才听到不远处有人极不情愿又郑重的说了声,“嗯!”
李思唯摇头轻笑,潇洒自如的走开了,空气中残留着他最后的哀叹,似欣慰又似担忧,“你以后可有苦头要吃了!”
桃妖妖闯进来的时候晓九还在练字,经过一天的努力,她的字虽比不上其他人,却也横是横、竖是竖了。
萧晓九看清来人是谁后,淡淡的松了口气,那个人昨天下午走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她突然有些怀疑,他教她练字,是不是又是一时兴起。
她放下笔,就看到桃妖妖古怪的表情。
“他们说你在书房,我刚开始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萧晓九将东西整理整齐,才慢悠悠走了出来,“我一向都是好学生。”
桃妖妖一脸鄙夷,“是,上面摆着课本下面看小说的好学生。”
萧晓九一出来桃妖妖就拉着她的胳膊靠在怀里,她暗骂了声“幼稚!”却没有挣脱,良久才听到她鼓鼓囊囊的说道,“晓九,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萧晓九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会与不会,一看机缘二看天命。
她伸出手将她发间撞歪的玉兰发钗摆弄整齐,才笑吟吟的开口,“你怎么突然想着来看我?”
像桃妖妖这种一旦决定便风风火火去执行的人,此刻应该抱着她莫名其妙得来的五万两银票,准备大干一番吧!
桃妖妖突然“呀”的一声从萧晓九怀里跳了出来,“我差点忘了正事!”
“晓九儿,有人约你去游湖。”
“出钱的那个人!”
萧晓九略微想想就明白了,否则这平白多出的银票她可不敢这么理所当然的收下去。
只是,会是自己猜想的那个人吗?
桃妖妖见萧晓九愣神,立刻抱着胳膊,一边向外拖一边说道,“反正银子我已经收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至于萧晓九会不会受欺负,她连想都没有想,他们这一群人可不是吃素的。
等见到了真主,萧晓九和桃妖妖皆是一愣。
朱门外,立着一位将近三十的男子。这个人,长得不难看,有些清瘦,眼角狭长,带着点精光,身上是一件洗的发白的旧衣,至于那件衣服原来的颜色,萧晓九猜是米黄色,桃妖妖猜是青绿色,二人僵持不下。
来人也在打量着他们,眼珠转的飞快。
萧晓九侧头对桃妖妖低语,“你确定银票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个。”
萧晓九之所以会怀疑并不是此人穿着落魄,而是他眼角闪露的算计和精明。
李思唯也经常做出这样的表情,却别有一番清贵优雅,而眼前这人却总有一种斤斤计较、鼠目寸光的市井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