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瑛早早便起床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几个时辰。消息已经捎过去了,府里要如何处理还没有给出回应,他现在就是要静等即可。若是平时,就是让他等上一个月也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洛瑛就没那么大耐心干等了——他决定再去鸾宫看看。
于是,他又戴上了面纱。天色微亮,他要趁南渊醒来之前离开。
经过南渊的卧房,他的房门却大敞着,明亮的灯光投射到门槛上——屋子的主人正坐在桌前读书,也不知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看得甚是专注。谁知,洛瑛刚踏出去一步,屋中人突然开口:“你要去哪里?”洛瑛转过身来,看着南渊,他的眼睛却在盯着书本,似在对书说话。
“出去走走。”洛瑛回答。
“前几日景和责备我成日不在神殿让你无聊得紧,我今日难得没有事情,你倒要出去。”南渊仍没有看他一眼,继续道:“你们昨夜这么晚才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你却起的这么早,不会累么?”
“南渊大人不也是这么早就起身了么?”洛瑛笑道。
“我昨夜很早就睡下了。”南渊道。
洛瑛突然沉默了。昨夜他几乎彻夜未眠,深夜时分,他听到南渊回来的声音。那时已经很晚了。南渊为何要骗他?
“总之,不许出去。”南渊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洛瑛一眼。
“是。”洛瑛马上躬身退下,莫名火起。本来就够烦的了,这个讨厌的大天宗仿佛算好了似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没事做,平日他不是最忙的那一个么?洛瑛摘下面纱,回到房内坐了下来。
总之,他一定要出去。
南渊仍静坐在桌前看书,房门仍大敞着。
“你,过来。”他又突然开口——叫住经过他房前的一个灵奴。
灵奴听话过去了,脚步僵硬,面容惨白呆滞。
南渊的目光仍停留在书上,抬起手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果盘:“送到小天宗房里,然后再过来一下。”
灵奴慢慢走过去,端起果盘,又慢慢退了下去。
洛瑛还在思索要如何逃出去。
“咚—咚。”有人叩门,节奏缓慢。
“进来。”
灵奴端着一个果盘,慢慢走进屋中,放在桌上。
“南渊给的?”洛瑛问。
灵奴生硬地点了一下头,正准备下去。
“等等!”小天宗突然叫住他。
南渊还在看书,似只雕像。
“不是叫你过来吗?”他又突然讲话——那个从小天宗房内出来的灵奴突然顿住脚步。
“过来。”南渊又道,但双目仍在书本上。
灵奴乖乖进去,步履缓慢。
“帮我把桌上的茶具换一套,要那套鸡血玉石制的,沏好茶再送过来。”南渊淡淡吩咐。
灵奴点了一下头,转身退下了。
刚走出南渊房门不远,那灵奴的脚步突然加快了起来!
灵奴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奴隶,他们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思想,连走路的步伐速度都是一样的。这灵奴的步伐怎会如此轻快?
——这自然是洛瑛,他只是易容成了灵奴的样子,再将那灵奴易成自己的样子,放在床上装睡。他本想借着灵奴的样子逃出去,不想却被南渊叫了过来,还得被他使唤一阵。
洛瑛费了好一阵工夫,才找到南渊说得鸡血玉石茶具,还要细细为他沏茶——这会耗去他相当多的时间。因为南渊对茶的要求极高,壶中不能有一点茶叶,甚至是碎末也不允许,一定要滤干净才能拿给他。这等麻烦事儿,若换了别人,早就不耐烦了。能慢慢且耐心做这些事儿的,也只有灵奴和洛瑛了。他的耐心,在轩辕府里就已经训练得很好了。这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得什么,他现在担心的只是时间问题,若去晚了,夏铭就有可能已经在鸾宫了,到时候又被青河撞见,免不了又是一番打斗。想着,洛瑛换了一把最细的银匙,将细小的茶叶碎末细细挑出,弄完之后,送到南渊房里。
“嗯?这么快?平日里没有一个时辰是呈不上来的。”南渊终于放下书本,倒了杯茶,边喝边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垂首站着的灵奴。
“抬起头来。”南渊命令道。
灵奴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呆滞,似乎双瞳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摆饰,面色惨白。
南渊盯着这个灵奴看了半晌。
洛瑛开始有些紧张起来,千万不能被南渊看穿,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洛瑛定立在那儿,迎上南渊的目光。
突然,他发现南渊的瞳孔竟有几丝淡淡的青色!错觉吗?他又定睛看了看,果然有一团幽幽的青色在南渊原本漆黑的瞳孔中流转。难道,那是失窃的青眼么?
正想再仔细看看时,南渊突然转过身去,拿起桌上一只木盒,递到他面前:“去守灵师那里取点香来。”说罢,便又坐了下来,继续看书喝茶。
出了神殿,洛瑛便化回原来的模样,叫住了正打扫前庭的灵奴,这灵奴平日里动作僵硬,连扫地都滑稽得很,他拿着扫帚,一下左,一下右,保持着固定的节奏将木盒丢给他:“去守灵师那里取一点香,然后拿给大天宗。”那灵奴接过木盒,二话不说地丢下扫把,步履缓慢地朝殿外走去。
洛瑛拉好面纱,快步往鸾宫的方向走去。
鸾宫前已布了几个侍卫,看来是受到了教训,夏铭这一次在宫前布下的人吗又多了一些。洛瑛在鸾宫后的一条长廊上,躲在廊柱的后面,正思忖着要如何潜入时,远远便听得一声齐呼:“恭迎城主!”洛瑛马上又躲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往鸾宫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披紫裘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在众人的俯首跪拜中进入鸾宫。
待夏铭进去后,洛瑛也想过去看一看,但青河又站在殿前守着,面若冰霜。洛瑛不禁苦笑,到底还是来晚了。可这一次,他可不想再与这个右侍发生正面冲突,不仅浪费时间,还会落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罪名。
洛瑛在等着,只有等她走到鸾宫的另一个方向时,他才能有所动作。
良久,青河终于走到鸾宫的另一边,洛瑛抓住这个机会,迅速飞身掠至鸾宫屋顶上,悄无声息。
洛瑛却没有再观察前院的情况,他转过身去,俯瞰鸾宫的后院,希望能找到进入鸾宫的方法。现在天色还很早,为什么夏铭这么早就来了呢?边思考着边观察后院的情况。最终,洛瑛还是跃下宫殿,迅速掠回刚才的长廊。因为后院除了一口水井,什么也没有。
鸾宫虽与其他行宫一样拥有前后两个庭院,不同的是,别的行宫,只要是有后院的,一般都会有后门通往,鸾宫有后院,却只有前门而没有后门,意味着要从前院到后院只能走联结两院的长廊。看来,这正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入而设计的。洛瑛想了想,打算先离开,待夜里再来探视一番。刚一转身,便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平日在府里,冰荷总跟他说:“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今日他才算真正明白了。
“……”洛瑛一时不知要怎么说,说什么。毕竟是第二次被她逮了个正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天宗大人总是爱来这附近闲逛。”青河先开口了。
“这也不干你的事吧。”洛瑛苦笑道。
“只要跨入鸾宫的范围,都干我的事。”青河冷冷道。
“是是,我走还不行么。”洛瑛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刚一转身,只觉脖颈一凉——一柄剑已贴上了他的脖颈。
“你想怎么样?右侍大人?”洛瑛此刻哭笑不得。“我来也不是,走也不是,你要我怎么做?”
“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
“散心,无意走进来的。”
“我不信。”
“那就无可奉告了。”洛瑛笑笑。“我去其他地方还不行么,你放过我吧!”
“不行。”青河冷冷道。
“我没工夫陪你在这里闲扯,你最好自觉一点,收回你的剑。”洛瑛收敛了笑容,原本还如春日般笑着的脸仿佛瞬间降了一层霜雪。“我不愿再与你动手。”
这句话似乎让青河想到了那日的屈辱,她的面色立刻沉了下去,不甘地抿抿嘴唇,却仍不肯收剑。
“哼!”洛瑛冷哼一声。“你真以为你用一把剑就可以制住我了么?”话音刚落,洛瑛便趁青河不备,迅速掠开好几丈开外,绝非一般人用肉眼能看清的。但青河在那瞬间的失神过后,绝无半点懈怠,竟也立刻闪电般朝洛瑛消失的地方追了上去。
王城内宫楼繁多,交错复杂,洛瑛回头看了看,只见远处有一抹人影正向这边疾速掠来,洛瑛叹了口气,实在是未想到这女子对上次的事还如此介怀,洛瑛想了想,改变了行进的方向直接掠入一所宫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