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受限于蝶眼的失控女子正在狂奔。
她这一生似乎都没做过像现在这样失去理智的事情。
她潜意识在拼命呼唤自己停下来,她跑什么呢?有什么好跑的呢?
她也不知道。
但她的双眼却是钻心的疼。
“若叶!若叶!”一个男子突然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若叶你怎么了!冷静下来!”
“我……我……”若叶颤抖着说出两个字。
“没事的,没事的!”卫末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若叶恢复常态。但他的脸色却是凝重而悲伤的。
他知道,蓝眼,主嫉妒。
若叶的心,他比谁都要清楚。
“若叶,我们回府吧,我们现在就回府,好不好?”卫末抚着她的发,轻道。“回府了,就没事了。”
“嗯……”若叶颤声应道。
“来,我们走。老大派来接引的轿子已经到城门口了。”卫末好不容易使若叶的情绪平复下来,扶着她慢慢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傍晚还华丽宏大的神殿,此刻已经是满目疮痍,化为一座废墟,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流血漂橹的战事,满地的残垣断壁都已失去原有的光鲜色泽,变得黯沉无光,就似这隐都的天空,使神殿周围又多出一份压抑。
黎明的微光穿过云层,十分吝啬地洒了星星点点,这倒成了那些残垣断壁最好的装饰,至少让它们乃至是整个神殿看起来没那么凄惨。
偌大个神殿空地上,瘫坐着一个蓝衣人。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
他的前方也是一块空地,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散乱的石子与残壁,只是一块十分干净平整的土地。
现在看到这方土地的人,是绝不会想到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在这块干净的土地上,有一场十分震撼的火祭。与别的祭祀不同的是,这个火祭的火焰,是青色的。而且,祭品还是两个人。
景和就这么看着青焰一点一点燃尽。
最后只剩下一块青色的晶石,静静躺在那块干净的土地的中央,刚吸收了一个强大魂灵的它似乎心情十分不错,在黎明的曙光的辉映下,那漂亮的青色显得异常动人。
景和凑近看了看,不知为何,他对这块小小的青色晶石竟生出几分畏惧之感。就是这么一块看似不起眼的青色小晶石,就在方才吞噬了两个活生生的血肉和灵魂。
其中一个还是他亲弟弟。
突然,青眼开始了轻微的颤动,里面青光幽幽流转,似无数曾被吞噬的灵魂想要拼命冲破桎梏一般。
“嗖!”青眼突然跃至空中,由于景和凑得太近,致使青眼腾起之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青眼却只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便很快又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它又得再去找宿主了。
景和抬着头,呆呆望着青眼消失的方向,似在目送某个人。
良久,他抬手轻抚青眼擦出的伤痕,突然笑了。
没了主人的桐宫如今显得寂寞非常。后院的紫藤萝仍在风中悠闲地轻摇。紫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竹榻上。如此美妙的花雨,如此美好的阳光,本该有人享受其中,可现在却空空如也。木秋千也在风中轻晃,发出轻轻的声音,似在为它逝去的主人而嘤嘤哭泣。
然而,桐宫正殿的王座上,却坐着一个人。
一袭胜雪的白衣,食指银戒上的两条交尾的蟒蛇显得异常凶猛,中央的黑色玉石发着诡异的光。戴着银戒的修长食指轻轻而有节奏地敲击着王座把手,似在等候着什么。
突然,只听得轻轻一声响,窗纸被什么飞掷而来的东西捅破,一抹青光迅速从捅破的窗纸处飞了进来。
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那青光就是他正在等待的东西。
果然,那青光飞至白衣人面前,便突然停住。
“呵呵。”那人对着青光,戴着银戒的手缓缓抬起,摊开。仿佛这是个无声的命令,那青光开始慢慢移向他,最后,落在他的掌心。片刻,青光渐渐散去,此刻,静静躺在他手掌心的,是一块青色的小晶石,上面青光幽幽流转,似要化成水滴出来一般。
夜尽天明。
微弱的阳光从窗子中射了进来,照在床边缃色的丝帐上,泛起了金色的光泽。
缃色的丝织帐幕内,小天宗仍在酣睡,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他赤裸的双肩上,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左颊的金莲在透过帐幕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更为妖冶。
洛瑛本是极累的,但从眼部传来的阵痛却生生将他从睡梦中痛醒。
洛瑛吃力地睁开睡眼,才发现,已经是清晨。
“啊……”洛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支撑着坐了起来。不止是双眼,就连头也是痛得很,四肢乏得完全没有力气。
洛瑛刚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白皙的皮肤一下暴露在外。
“这……”似有什么东西“轰!”一声在洛瑛脑海中炸开。
自己为何是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瑛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恍惚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昨夜的祭祀在刹那间变成了战场,自己被景桐所设下的结界排斥出去之后,他试图寻找南渊,并直奔隐都王城……?然后……然后就怎么也想不连贯了。那些记忆仿佛被摔成了碎片,无论如何也拼接不起来——缓缓落下的缃黄色帐幕,光滑雪白的肌肤,手指穿过的柔顺的发丝以及那销魂的呻吟……
不对。昨夜,他进王城来找南渊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个人。他带的是……
“吱—”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描金纹黑裳的女子端着一个脸盆走了进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是猛地一颤。
昨夜,他带着的人是青河。
已经不用再往下回忆了,洛瑛已经料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赤果着身子躺在床上。
青河慢慢走到桌前,将脸盆放下,自顾自地开始梳洗,仿佛床上的那个男子根本不存在。
“我……”洛瑛轻轻吐出一个字,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女子。
青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慢条斯理地洗脸,挽发。
见她毫无回应,洛瑛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开始穿衣,洗漱。
他们此刻就像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不发一语。
青河对镜梳洗毕,转过身来,再次对上洛瑛的双眼。青河看到,洛瑛的双瞳竟浮现出淡淡的紫色!
昨夜,那双妖冶的紫瞳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昨夜,她在那双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丝可以被称为“人”的影子,那鲜艳的紫色里满是兽欲,与现在正看着她的这双清澈而好看的眼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竟不敢再与这双眼睛对视。
洛瑛低下头,青河那隐藏在衣领处的白皙的脖颈上,几点深深的红痕赫然入目。
那个瞬间,他的心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小心而轻柔地抚上她的脖颈:“这些,都是我……”
青河一惊,马上打掉他的手,后退几步,仍然不敢与他对视。
“不是你的错,是紫眼。”青河冷冷道。
“紫眼?”洛瑛有些惊讶。他突然想起,紫眼,正是蝶眼中主情欲的那一片。昨天傍晚他被紫眼选中做了宿主,不想却在当天晚上就被它控制,竟对青河做出那种事!
那样触目的伤痕,不知道在她的身体上还有多少,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想象了。
“青河,对不起,我……”洛瑛似有千言万语,却在张口的刹那只说出了几个字。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青河再一次以冷漠的言语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隐都王城现在已经变成了空城,宫女侍卫能逃的都逃了,神殿被毁得不成样子,景桐,南渊和景和目前还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够了。”洛瑛走上前去,扳过青河的脸,看着她,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我真不明白,一个女子,在被做了那种事之后是以如何做到如此淡定地说出这些话。”
青河的眼眶,竟有些发红。
“就算这件事不是我的错,你一直这样强忍着,我看着只会更难受。”洛瑛道。
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洛瑛才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也会为一个女子而感到心疼,感到难受了?
终于,从青河的眼中落下一滴清泪来。之后,便止也止不住地一行行往下落。
无限的内疚与自责在洛瑛的胸中终于膨胀到极点,他忍不住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
青河将头埋得很深,她在流泪,但却没有声音,她哭的时候连声音都吝啬。她在流泪,只有洛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