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了路远,沐清言的心竟有一起尘埃落定之感。她对他点点头,伸手摘下了脸上的白色面纱,缓缓道:“是我。”
“你一个人?”路远警觉地听了听四周的声响,却未曾有他人,于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有何目的。
“的确,只有我一个人。”沐清言缓缓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云林山上?”
“我刚去过燕北王府找你。”沐清言顿了顿道:“燕北王妃顾若抒告诉我,你在这里。”
竟然是心儿告诉沐清言自己在这云林山上,路远很心塞,他实在不知道心儿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沐清言,你找我究竟有何目的?”
只听到她缓缓道:“路远,你还记得吗?你曾给我吃过一颗毒药,我从西域千里迢迢过来找你,自然是来要解药的。”
闻言,路远突然大笑起来,良久才停止下来,问道:“沐清言,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什么?”沐清言皱了皱眉,完全不知道他所指何意。
“沐清言,你别告诉我,你西域圣火教能人异士众多,会诊断不出我当初给你吃的只是一颗清心丸?”路远似笑非笑道,“所以无须隐瞒,直接告诉我,你找我的真正目的。”
被路远戳破了谎言,沐清言脸上一热,红了起来。幸好在月色的掩盖下,让人看不出来。当初路远离开后,在众位长老的调解下,她终于和阿里尤克·古力滋达成了协议——她放弃圣女之位不再插手圣火教教务,而他则安全放回她的大哥蓝雨。至于蓝雨还要不要继续做圣火教长老,由他自己定夺。
蓝雨被阿里尤克·古力滋放出来以后,仍旧选择做圣火教的长老。按他所言,阿里尤克·古力滋教主性情鲁莽,易被人利用,自己留在圣火教,也能时刻提醒于他,这样也算对得起老教主昔日的培养之恩。
说罢,蓝雨问道:“清言,如今你已经不是圣火教圣女,你有何打算?”
“我想去中原。”不知道如何,还未经过深思熟虑,这句话从她口中脱口而出。
闻言,蓝雨皱了皱眉头,问道:“清言,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中原?”
“小时候,父亲常给我们讲中原的湖光山色,江南烟雨,十里荷塘,想想就觉得十分向往。”沐清言缓缓道,“而且,我还想顺便去找一个人。”
当年,自己的父亲沐泽与母亲一见钟情,因为母亲是圣火教圣女,不得擅自离开西域,他便果断地留在这里。而如今,她也想要只身一人,不远万里,只为寻一人。而那个人就是……路远。
初见时,她惊讶于路远清俊的容颜,一番交谈以后,她开始佩服他的心思缜密,而那缜密之中竟然还有一丝丝促狭的意味。当圣火教的药圣吉娜·穆里奇告诉她并没有中毒,而只是服下了一颗清心宁神的药丸后,她忍不住笑了。路远,好像很有意思……
闻言,蓝雨十分惊讶,问道:“你都不认识中原什么人,你是要去找谁?”
“中原魔教教主,路远。”沐清言缓缓道。
“你找他做什么?”蓝雨皱了皱眉头道。
“就是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沐清言落落大方道,“心中想要更了解他。”
蓝雨阻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又听到沐清言道:“大哥,你知道,从小我就执拗,做的决定从来就没人能改变,所以无须再劝。”
知妹莫若兄,蓝雨叹了口气,打消了劝说的念头。兄妹俩抬头看向繁星闪耀的天空,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沐清言踏上了去中原的路途,一路上果然见到了父亲口中秀丽壮美的山河,婉约清丽的江南烟雨,却唯独没有见到那个想见的人。后来,自己打听到他的行踪,一路跟随至燕北。直到从顾若抒的口中得知他在这云林山中,然后找到他。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多日的辛苦寻找,十分值得。
“沐清言,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路远仍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又问了她一遍。
闻言,沐清言终于从自己的沉思中走了出来,浅笑道:“路远,我只是想要见你一面而已,没有别的目的。”
“是吗?”路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
“你不信?”沐清言问道。
路远看着她,不说话。她亦看着他,沉默。
良久,路远突然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不同以往,竟然不带丝毫的设防,无比地好看。在他的笑容中,沐清言的世界百花盛开,灿若烟霞。
“我信。”路远道,然后指着一旁的两坛酒,道:“如此夜晚,倒挺适合喝上几杯,你酒量怎样?”
“大约……还不错。”
“那咱们俩一人一坛,如何?”
“好。”
是夜,就着林中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路远和沐清言喝光了那两坛酒,倒也惬意,如果自称酒量大约还不错的沐清言后来没有醉倒在地上,让路远扛回住所的话。
转眼,七夕又至,整个燕城锣鼓喧天,热闹不减。因为考虑到顾若抒的安全,今年宋乔也没有提议带她出去凑热闹。而顾若抒也没有什么心情,毕竟去年巧姑庙遇到的那两个妙人的情景终究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两人便留在了府中下起了围棋。
顾若抒执一只白子在手道:“我棋艺远不如你,不妨我们换个方式来定胜负。”
“哦?”宋乔道,“若抒想要换成什么方式?”
“以时间来定胜负。”顾若抒浅笑道,“一刻钟内,我还未输给你,便算我赢,如何?”
“既然要论输赢,那必然要有赌注。”宋乔笑道,“输了如何,赢了又当如何?”
只见顾若抒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浅笑道:“你我夫妻,自然不赌生死,只赌今晚……谁在上?”
“好。”宋乔干脆利落地同意道。他很了解若抒的棋艺,一刻钟内赢她,完全没有问题。
哪知道,若抒素日里下棋颇快,然而今日她每次落子之前却都会思考良久,然后才慢慢放下。宋乔看向她,她正促狭地看着他笑。他心下瞬间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因为只要过了一刻钟,她还未输,便是赢。
虽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宋乔也不说破,一心陪她下着棋。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他们俩竟然未曾下到二十步。
宋乔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道:“若抒,我输了。”
顾若抒笑道,“夫君,承让了,看来今晚我终于可以在上了。”
“是吗?”宋乔脸上露出一丝促狭地笑意,“我们刚才有说过是赢了的在上吗?为夫还以为是输了的在上呢。”
闻言,顾若抒站起身来,大声道:“宋乔,你这是在耍赖。”
宋乔亦站起身来,绕过棋盘,走向她,笑道:“若抒,你要讲道理,明明是你先耍赖,为夫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原本一刻钟,我完全能赢你。”
顾若抒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我是小女子,耍赖不要紧。而你是大名鼎鼎的燕北王,自然是不能耍赖的。”
“如果若抒非要说自己没有耍赖,那么为夫也没有耍赖,本来我们之前并没有说明输了不能在上啊。”宋乔早已一把把顾若抒扛在了肩上。
顾若抒笑道:“你做什么?”
“在上。”
看来自己想要在上的愿望,这一辈子都难实现了……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地过去,转眼中秋快至。这一日,宋乔带着卫觞出了王府,说是要和孟文墨一道去城北的粮仓看看,确定修缮事宜。而孟文墨的夫人大清早就派人送来了一批莲花月饼,只道是自己最近新学的手艺让王爷和王妃品尝。
看着那精致的莲花形状的月饼,顾若抒忍不住笑道:“孟夫人做的糕点真是花样繁多,层出不穷,让我爱不释手。”说罢,便伸手拿起一块月饼放入口中……
她愣住了,这味道是那么的熟悉,竟然跟当初外公亲手给自己和路远做的月饼相差无几。
她忍不住想起昔日在魔教与外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幸福时光,他教自己武功,给自己做月饼,带自己下山买糖人……有时候,到了夜晚,他还会让自己靠在他的腿上,一边看天空上美丽的星辰,一边给自己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她的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良久,她擦干了脸颊上的眼泪,对幽兰道:“把这份月饼装上一份,去云林山。”这些年路远对外公的思念不比自己少,他肯定也会喜欢这份月饼。
顾若抒带着那份月饼,走在云林山曲曲折折的路上,阳光透过竹林照在山路上,光影斑驳,偶尔能听到鸟鸣声,清幽之极。
走了半天,终于来到了路远的处所,此时他正在跟一名秀美绝伦的白衣女子有说有笑。看那女子的身形,倒与当日那沐清言相差无几。顾若抒笑了起来,果然,有时候,找麻烦的并不一定就真的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