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拈起一颗花生粘,目光闪烁了一下,欲言又止,却没有说什么。
房门笃笃的响了起来,海氏穿着鞋子下去开门。
只见院门打开,一个粗壮的汉子呈现眼前,此人江氏也有过两面之缘,成家的二郎,在他身后,还有三四个挑担子的货郞。
海氏进得屋来,将炸好的花生粘拿了出来,按份量分发给几个货郎,结算银钱。
成二郎眼睛瞟向了院内,一脸温和道:“三婶,我出来得急了,有些口渴,能讨碗水喝吗?”
海氏忙着点货,指着院里的水缸道:“二郎,你自己去舀吧,婶子腾不出手来。”
二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绕过海氏,向院中走去,走到缸前,见海氏没注意,哧溜一下子钻到了屋旁的半敞开的伙房,对着忙活着的兰香道:“香妹子,忙着呢?”
兰香惊疑的一抬头,被糖色熏得脸色发红,透着说不出的美丽婉约,成二郎登时蠕动了喉结,说话也结巴了:“香、香妹子,你,你真好看。”
兰香脸上闪现了一抹怒色,急急转身要回屋里,二郎却上前一步抓住了兰香的手,将一只银钗塞到兰香手里道:“香儿,这是哥给你买的,你留着。”
未等兰香反映过来,人已经窜了出去,挑着担子跑了。
兰香气得嘴唇都紫了,门口的两个货郎暧昧的笑着,眼睛里浓浓的不屑。
江氏也已经出来,将兰香抱在怀里安慰了几句,看着堆着满垛的花生还没有炒得,对兰香道:“香儿,外面的货郎们都等着要货呢,咱不能耽误事儿,你心情不好,让婶子替你干吧。”
兰香的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心情怏怏的让江氏上手炸花生粘,自己在旁边指导着江氏来做。
待做完活计,交付了今天的存货,已经临近午时,于二光上山来接江氏,江氏二话没说,与海氏告别,便回了老宅。
闹得海氏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江氏不是刚刚和老宅闹别扭吗?怎么苦未诉完,二话不说下山了?
兰香忍了半天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将钗子递给海氏,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海氏登时气得脸色发青,兰香是定了亲的人,成二郎如此行径不是兰香的名声?得想个办法向陈家解释才行。
晚上,兰芽听了海氏的抱怨,心中五味掺杂,只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成二郎虽然浑蛋,但绝不是鲁莽之人,这么急着剖白只怕另有目的;还有江氏,来得也太过巧合了些。
第三日,事情就有了答案。
原本定好来收花生粘的十几个货郎只来了一个,就是兰芽当初打探消息的那个.
与海氏银货两讫,货郎面色一晒道:“婶子,俺昨日答应在你这儿进货,今天定会来,明天却是不成了,山下的老于家也卖花生粘,比你家还便宜了一文钱,味道也不差。大家伙都到那进货去了,不仅便宜,还省了上山的危险。”
海氏脑中电闪雷鸣,摇晃着身子走到伙房里忙活的兰香,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香儿,别做了。咱,受骗了。”
从屋里出来透气的兰芽,闻言登时心里一阵发苦,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成二郎明里挑逗兰香,让兰香坏了名声,乱了心智,慌忙之下教给了江氏做花生粘,江氏与老宅也并没有呕气,而是达成了协议,明里诉苦,偷学手艺是真。
若是淀粉没有问世,江氏是学不去的,偏偏现在土豆全都成熟,王安世已经大量生产并推入了市场,销售极好。
江氏手艺不差,只要一到杂货铺就能猜到那层*是淀粉,只是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哪里还有亲情可言?是狗急跳墙,还是穷急讹赖?
直觉告诉兰芽,事情也许不会这样简单,否则也不能说动成二郎出手,只怕在成三郎成亲期间,成二郎真的看上了兰香,屑想着败坏兰香名声,娶兰香过门。
第二日大早,三房一家三口回了老宅,老宅里一片热闹非常,除了上山进货的货郎,连一些胆小不敢上山的小货郎也都来进了货。
满院的炸花生的味道,甜甜的白砂糖味道,不得不说江氏手艺不错,研究出了不用蜂蜜,只用白糖的作法,味道却丝毫不差。
见三房的人进了院子,江氏脸色微红,佯装低头做着活计,如同每次出事之时,做起了缩头乌龟。
张氏先是一皱眉头,随即却一改凛然的神色,热情的招呼着于三光道:“三儿,你来啦,你上次拿来的花生粘真好吃,你二嫂对这儿有研究,竟然研究出方法来了,咱家以后可算是有进项了。”
于三光苦笑的裂了裂嘴,自己还没兴师问罪,娘先倒打一耙,说江氏自己研究出来的,你能拿这些亲人怎么办?
海氏脸色一凛,看着门外订货的货郎,对张氏道:“娘,二嫂手就是巧,上山一趟就研究出方法来了,我们三房打马也赶不上。今天来向娘说的是另一件事,兰芽去请了里正,也算是有个见证。”
不一会儿,于家进了了院子的人,有陈连、陈婆子和陈小志一家三口,里正于成国,还有岳氏几个嗓门大爱看热闹的妇人。
见人到齐了,兰芽向海氏点了点头。
海氏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银钗,对于成国道:“叔儿,众所周知,前些时日俺家卖花生粘,是我与三光与货郎做交接货,兰香只在伙房做活,从不抛头露面。前天二郎一进院子,二话不说就扔给兰香这只银钗,我想让叔儿做个见证,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二郎硬扔下的,本想第二天进货时还给他,他却不来进货。听说到老宅来进货了,便追到此处,将银钗还与他。”
说完,将银钗交给于三光,于三光递还给成二郎,面色不悦道:“二郎,兰香己与陈家定亲,还望你歇了不该有的心思,伤了亲戚的颜面。”
二郎脸色一阴,冷笑道:“三叔,你此话说的好没道理,你怎知我与香儿不是情投意和,你不是棒打鸳鸯?”
于三光气得老脸通红,嘴巴结巴道:“天地良心,你怎能如此污蔑于人?兰香何时与你单独见过面?怎么可能私相授受?”
二郎眼珠一转,指着兰香挂在腰间的荷包道:“三叔,你看兰香每日用的荷包,那与我的本来是一对,是我送给她的,就在兰子嫁给小叔的时候。”
众人眼睛纷纷看向兰香的腰间,确实坠着一只漂亮的褐色绸面男用荷包,上面绣着白色的并蒂莲花。
再看成二郎手里托着的,亦是一模一样的荷包。
兰香顿时眼圈犯红,看向成兰子,哽咽道:“这是,这是小婶子嫁过来之时,本来要送给小叔的,小叔不喜欢,小婶子便转送给了我,我身上要揣着进材料的银钱,荷包小放不下,便用了这个男用荷包。”
成兰子一脸惊诧道:“唉哟兰香,你可别为了摘清自己,将小婶子绕进去。我啥时候送过你这个荷包?还是给你小叔不要转给你的?我送给小光的荷包可是一直都在。还有,我给各房丫头准备的都是女孩子子喜欢的荷包,各房都不一样,不信你可以问问各房,也可以问你小叔。”
于小光的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赞同,不情愿的指着腰间的深蓝色的荷包道:“这是拜堂那天兰子给我的,深蓝色,上面是鸳鸯戏水,我从未离过身。”
众人看兰香的眼睛里已经是嘲讽加厌恶了。
兰香眼泪倾刻洒了下来,看了一眼陈小志,见陈小志眼里也闪着狐疑不定,下了狠心,一头向房山撞去.
被眼疾手快的兰芽挡了个正着,兰芽被撞得七昏八素,捏了捏兰香的手心,让她稍安勿燥,回到院中,对丫丫努了努嘴。
丫丫迈着小短腿走到院中,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道:“小婶子,是俺大姐记差了,你给俺家的是这只荷包。”
小小的手心里放着一只浅绿色的荷包,上面绣着桂花。
成兰子面色一缓,得意道:“丫丫真乖,诚实的孩子有糖吃,一会儿小婶子给你拿花生粘吃。”
丫丫嘟着嘴,萌萌的将手伸进了怀里,又掏出两只荷包,摊在小马扎上道:“小婶子,荷包不是你送的,是三姐从镇上买的,一共买了七个,家里,连大林都有一个,大林戴不了,娘说让我先保管着。”
于三光从怀里也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海氏也掏出了一个,无论材质、颜色和绣的花色,俱都是一模一样。
成二郎脸色一变道:“定是你们看我的荷包好,仿了我的。”
兰芽笑着走向前,拿起兰香的荷包,翻了过来,指着一角的标记,向四周的人展示了一圈,让大家看清荷包方道:“这个标记,是镇上霓裳阁独有的标记。荷包一角发白的印迹,是因为前些时日连下秋雨,霓掌阁库房被雨水所淹,里面的绸子褪了色,富贵人家不愿意买,最后以较低的价格出售,我见便宜就买了下来,家人每人一个。成二哥莫不是看我家荷包好看,所以仿了霓裳阁的绣品?若想配成对,现在去霓裳阁去买,也许还来得及。”
成二郎脸色已经浓得如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