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样形容这个世界呢?在这棵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世界是属于海洋的,没有陆地也没有生命。
……
树顶端的风景到底是怎么样的?
轻盈的云层像柔色的丝绸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没有边际。这棵树好似雨后春笋般拔节而生,扎实在地面上的躯干部分哪怕成千上万的人环手相拥也不足以将它完整的入怀。顶部的枝干愣是把天空戳开了一条裂缝,朝着无边的远方不断递进。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间广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这方世界是因为有了这棵树,才有了生命。
所以世人称它为命树,同时也代表着命数的含义。
命树裸露在空中的躯干部分,常年云雾缭绕地被包裹着。枝干容易聚集水汽也就伴随着浓重的湿气,经过数亿年的累积演化,成为一道细水长流的小型瀑布,瀑布落地处转变为第一条由淡水构成的河流,潺潺流淌。
古人云之——此水只应天上有,遂名为迎河。
借此“迎”字以表示对其敬仰,它也是生命的源泉。
没有人知道命树的顶端到底是什么模样。
偶尔窜出的枝条把天戳出个窟窿,然后愈加深邃。明明是被瀑布的湿气缭绕着,枝条上却没有别的实物,光秃秃的一片,哪怕是生命力顽强的苔藓都没有办法依附上。
硕大宽敞的枝条上出现了三位少年郎儿,他们身前摆置着一张纹理交错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壶。三个人相对而坐,却很有默契的没有打招呼,只是同时看向戳破天空的窟窿,似乎那洞深渊里有一些不可知之的东西值得认真探索和研究。
越接近事情的真相,才能看得清楚。
所以才选择了这里。
就像是一道无法解开的难题,他们都很想一探究竟。不是没有尝试过,每当快要接近的时候,深渊就会散发出恐怖且庞大的能量将他们充斥在外围,哪怕不甘于此想要更加深入的接近一步,都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离开。
这里是最接近事情真相的地方。
但没有人能突破这道结界,谁也不行。
少年郎儿们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不知道尝试了多久,然后其中一个人开口低沉地说道:“世人称它为命树,可我并不这样觉得。”
说话的那人剑眉星目,身材高挑,少年郎自然还是少年。身披着件袖长深色的单薄长袍,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剑,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虽然看似随意却完美的衬托出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
“世人都称你为剑道天才,可我也并不这样觉得。”
说这句话的是个少年道人,他穿着素色平常的无领轻衫,乌黑的头发被细腻地梳成一个道髻,手上拿着浮尘,身后却背着一把单薄的木剑。一切都看起来与平常道人没什么区别,但最普通的往往最出乎意料。
持剑少年怒斥地说道:“你应该明白,这片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听说归元剑阁的南婷过灵蕴直奔踏雪,你就也应该明白,总有人的剑道会在你之上。”少年道人望着那洞深渊,轻声说道:“而她就是你的妹妹。”
持剑少年剑眉横竖地嘲讽回应道:“百丈观怎么会让你出来历练。”
少年道人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将手中的浮尘轻放在腿上。两眼微微阖目,然后拿起桌案上的茶壶放到鼻尖,任由茶香充斥到味蕾,轻轻地沏了三杯茶,淡然地说道:“茶,已经好了。”
“到底是先有命树,还是先有这片世界。”
茶几旁第三个少年郎儿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她是个少女。青眉如黛间还有些疑惑,身上披着一件淡桃色儒雅的丝绸长衫,始终沉默的她没有在意两位少年郎儿的争吵,轻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只是望着脚底下枯燥的枝干,说道:“茶,不错。”
这棵树真的很大。
大到在世间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这棵树。
大到它直接破开云霄,甚至把天戳了个窟窿。
大到世人只能仰仗它,却没有办法触及。
“积素圣京的史书是这样记载的。”少年道人喝完半盏茶,然后拿起腿上的浮尘说道:“世界的起源是这样形成的。”
手中的浮尘在身前轻微的拂过,然后带来一阵风,风将天空中稀疏闲散的云雾带到三位少年郎儿面前,徐缓地构成了一副画面。
那时候还没有风的运动轨迹,一切都是以静止的形态呈现。
没有崇山峻岭的险要地势,甚至连陆地都不复存在,海面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扩张,似乎没有尽头。世界还没有相对形成,谁也没有能力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下。当然,在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谁也不知道生命是如何衍生的。
世界是属于海洋的,没有陆地也没有生命。
但生命体总会寻找任何方式衍变,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后在某刻,一望无际的海洋仿佛镜面被猛烈地敲击,如同蛛网般的裂缝在海面不断扩张。镜头向裂缝的中央处聚集,海平面居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物体,用现在的形容词来描述的话,那仅仅是支枯木。
但海面竟然因为它的点缀而截然不同。
忽然间,枯木上方空气中薄雾冥冥被笼罩的云层以它为原点四散开来,光芒经过折射突破了阴霾安稳地泼洒进这个世界。
于是就有了世界的第一道光。
手上拿着长剑的少年郎儿看着眼前变幻出来的那道光,有些疑惑地说道:“这支枯木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观主不知道,剑主不知道,明心居夫人也不知道。”
“既然连这些圣贤都不知道,那自然没有相信的理由。”
少年道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如果是那座碑上记载的呢?”
身旁归于一片安静,持剑少年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深渊,随即摇摇头看着那片幻象。
没有人知道枯木是从哪里而来,好似凭空出现。光芒温柔地抚摸着枯木,没有一束光折射在距离它以外的海面上。但整个世界并没有因为它们的出现而造成改变,一如既往。
没有生命,没有运动,没有祈盼。
屹立在寸尺天地间的那道光芒好像成为了标志性的建筑物。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到底持续了多久,还没有时间的计量单位,甚至连天都不曾变化黑白。一切依旧是恭默守静的模样,任何人都无力去帮助这个世界做些改变,唯独只有漫长的等待。
应该用顺其自然来描述。
但你要相信生命是会创造出条件的。
某时某刻。倏忽间,应该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壮阔去形容,唯一的光束被云层再次掩埋,世界再次回到原先的黯淡无光。令人惊奇的是,无数条射线交叉错综地投射过云层,像猛兽挣脱牢笼以无声的方式抨击着。
所有避难逃灾的射线在反射过程中交叉出最终聚集的原点,原点的所在地依旧是那支普通的枯木。
恰巧聚焦的小光斑落在枯木上,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那座碑上真的是这样记载的吗?”手上拿着长剑的少年郎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没有人能证实它真的是这样出现的,那就不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不相信,为什么你没办法跨过那个结界?”
因为没有人能跨越,任何人都不可以。
手持着浮尘的少年道人再次往眼前一挥,先前的场景再次变换了模样,然后说道:“接下来就是世界上的第一阵风。”
附庸在光芒表层的热量抵达海面的同时,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海平面的气温。但由于热量不可能散发的很远,以至于海面的其他部位受热不均匀,空气开始低声地抱怨,逐渐形成了空间的两大势力。
暖方空气吸收热量后膨胀变轻逐渐上升,随后排挤掉原来没有受热的空气。冷方空气被狠狠地压制在海平面上,然后兵刃相见产生流动,形成了风。
日渐式微这个词好像不足以形容当前的场景。
第一阵风带来的影响是瞬间的。两方势力发生战争的后果就是会带来无辜的受害者,而漂泊在天地间的云层显然就是其一。
在风的鼓动下,云层不由得挤压碰撞变得浓厚了很多。受到这样的待遇,云层显然不愉快的摆起了黑脸,开始形成很多润色的晶体,刹那间彤云密布。
毕竟纸包不住火,在体积有限的云层里晶体却不断地肆意横生,然后“哗啦啦”从云层的怀抱里挣脱开,在下降的过程中液化,也就形成了这世界的第一场雨。
接踵而至的反响无疑是剧烈的。
枯木迎接雨水滋润的片刻间开始膨胀变形,好像为了更大面积的迎合水滴的到来,无限制地放大扩张再放大。粗糙的表面因此披上了反射光芒的外壳,几息过后,稀疏的估算下枯木的表面积已经达到百万里。
或许用鸿沟来形容此时的枯木表面比较衬托。泥泞般的物质从鸿沟的深处朝外部侵略,些许不平整但高耸的地方变成了崇山峻岭,低洼却平稳的地带变成了平原。
“如果没有那道光的话,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棵树的存在。”手持长剑的少年郎儿说道。
“照你这样说的话,没有那支枯木,自然也就不会有那道光的存在。”少年道人淡然地说道:“生命,是会创造条件的。”
浮尘往空中挥过,带走一片光彩。第三位少年郎儿始终没有参与到任何话题里,只是双手捧着那盏茶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抹绿意悄然无声地从地上窜出。
从光斑照亮的原点首先抹出一棵树苗。它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接受着充足的阳光和水分。然后虬干曲伸地朝着无边的远方不断迸发,天地被划分为两种颜色,有了昏暗明了的区分后才有了日夜。
随后绿意盎然的芳草以树为原点朝着无数半径不断扩张。以它们的啮蚀速度,百万里形成的山峦叠嶂完全置于脑后,世界开始有了生命。
谁也不知道云层顶端的枝干是什么模样,没有人能够去探索。只是云端以下的虬干秉承了原先枯木的意志寸草不生,遮天蔽日的枝干甚至没有一片嫩叶。
“这就是世人为什么称它为命树,因为先有了这棵树,才有了这片世界。”
少年道人轻轻地将浮尘往空中划过,所有的幻想都随着淡薄的云层消散开来,然后将浮尘放置在腿上,举起还没有喝完的那半盏茶杯。
“而自天落下的那道瀑布,也就此衍生出了迎河。”
它们是生命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