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明空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安心地回了东极阁。此时苍泽还未醒来,我决定替他煮壶醒酒茶。
待把茶煮好,端入阁内,苍泽正好醒了过来。
他喝下醒酒茶,将茶碗递给了我,在我接过碗时却没松开手。
“昨日,我是不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他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去,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很清明。没想到他竟记得这件事,不像明空,喝醉后的第二日会将自己原来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是。”我欲收回碗,他还是没有松手。
“你还没回答我。”
有了明空对我说的那番话,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了。
“可以。”
苍泽置在碗上的手终于松开,脸上渐渐放出的光彩。他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出奇的温柔。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肩上,伸手在我肩膀上拂了拂:“怎么身上落了这么多海棠花粉。你是去了了厅了?”
“是。”
“去找明空?做什么?”
我没有否认,觉得不应瞒他,于是便答道:“将你问我的问题告诉了他,问他这代表什么意思。”
苍泽神色微变,问道:“他怎么说?”
我如实答道:“明空说喜欢分很多种,有长辈对小辈的喜欢,朋友对朋友的喜欢,还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像他和仆勾山的小娘子,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对我,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
“长辈……”苍泽的嘴角抽了抽,声音有些无奈:“他竟是这么对你说的。”
我点了点头,不知他的表情为何。
苍泽揉了揉额头:“看来明空还是很清闲,竟有精力为你分析这样的问题。”话毕,他突然向我走近:“我不管,你说过的话便要算数。”
我觉得两人距离太近,正想后退些,不妨他竟揽住了我的腰,头一低,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明空曾经这么对仆勾山的小娘子做过这件事情,那个叫做流素的小娘子当时便给了明空一耳光,说明空轻薄她。
现下,苍泽这算是轻薄我了吗?我是不是应该也给他一耳光子?
“我抱了你,也亲了你,你再去问问明空,这是哪一种喜欢。”
可他方才对我做的事情,我亦不小心瞧见龙王对龙后做过。这种情况,若我还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那我也白活这五万年了。
可如明空所说,苍泽活了十几万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么会偏偏中意我?若说是日久生情,我与他相处不过三个月,与这万年岁月相比,实在是短。若是一见钟情,那便更不可能了,他连三界两大美人的青睐都视而不见,又怎么可能对我一见钟情?
他,果然是难以捉摸。
我似乎是逃出东极阁的,身后传来他的笑声。
这一逃便出了昆仑。
在外兜兜转转了许久,不知要去哪里。若是回了小红岛,定是叫苍泽轻易就将我寻到了,我现在还不知如何面对他的“喜欢”,还是先不见面为好。
突然想起父神曾在少室山辟了一处山谷,名为无妄。设下神阵,藏格非石于谷内。入谷后,神魔法力皆失,与常人无异。若有心存歹念欲在谷中加害他人者,则会即刻被格非石感知逐出谷外,故而那成了厌倦争斗者的好去处。明空曾带我去过几次,在那里神魔两届之人和平共处,好不祥和太平。
倒不如去少室山的山谷里住上一段时间。只要明空不出卖我,苍泽就难找到我。我法力虽远不如苍泽,但身手不见得比他差。即便他寻到我,到了谷里没了法力,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觉得还是要避上他一段时间,说不定这段时间他能遇到天命姻缘,很快就将喜欢我这件事忘了。
想法一定,我便即刻往无妄谷赶去了。
再入山谷,街道还是一样热闹,叫卖的商家小贩并不多,大家都是在拉着家常,脸上一片和乐。许多摊位都没有人在守着,有人要买东西,自个挑好后,将等价的银块扔进摊旁的竹筐内便可。摊主回来,也不看竹筐中的收入,只兴高采烈地将手里捧着一束野花插入摊旁的大肚陶瓶内。
我第一次与明空来这时,曾借宿在白虎精原莆的家中,因喜这处,想着日后得空还要来,便给了原莆许多银锭子,约定以后来这都住他家,现在我正好可去那落脚。
顺着石阶而行,不过千步,便寻到了那处竹屋。原莆不在,他的媳妇承音正忙着照顾两个刚出生的小虎娃,见我来了,忙热情地打着招呼:“原来是小黑来了,快往里请。”
“小住一段日子,你不必特意招待。”我往以前住的屋子走了过去,打开房门,里面一尘不染,打扫得很干净。
承音哄着手中刚睡着的小娃娃道:“这屋子我经常打扫,就怕你们来时住得不舒坦。昨日便刚好扫过,未想您今日就来了。”
“原莆呢?”
“姜腾的小幺快生了,家里的农活忙不过来,原莆与他素来交好,便去帮个忙。”
我对她道了谢,想起这次来得匆忙,连换冼的衣物竟也没带上,身上只剩了东海的几颗珍珠,便决定稍作歇息后,便去集市上买些衣裳换冼。
未料到了集市,衣裳没买成,却结了个冤家。
“你撞坏了我的东西,就得赔!”对面的家伙抬着下巴,气势汹汹地看着我。
我看着洒了一地的豆腐,很是无奈。方才明明是他胡冲乱跑,才撞上我,将豆腐打翻了,现在却来怪我了。我不想与他纠缠,从袖口中拿出一颗珍珠递给他,便算是我买下了这盘豆腐。
他撇了撇嘴,接过我的珍珠,道:“赔礼道歉,一样不能少,你再给我赔个不是,这事便算完了。”
明空有时候极其耍无赖,我总觉得他面皮太厚,有失皇子的身份,也觉得他的无赖应是无人能及的,未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倒碰见了一个。
在无妄谷里人人都没有法力,他定是看我是个女子,才故意刁难我。
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就是他自己的原因造成的,我给他珍珠也是要给他赔偿的意思,现在他却得寸进尺,这就有点过了。
我上前一步,将他所握着珍珠的手执起,他还未反应过来,就看着手中的珍珠被我拿走了。
我不打算理他,绕过他的身侧准备径直走开。
他显是回过了神,几步跟上,右手搭上我的肩,还未开口,便被我一个反身摞倒在地。
他捂着摔疼的肩膀,脸瞥得通红,口中吐出几个字:“你……无……赖。”
我未理他,直接走了。若事情就是这样,与他倒也称不上冤家,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与我杠上了,也不知怎么找到了我的住址。第二日一早我出门时,他便已蹲在院门口守着了。
他的右手臂用布吊在脖子上,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昨天我下手不重,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小白脸,不至于这么不经摔吧。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道:“你要负责。”
身为一个男子,身子骨这么娇气,说实话,我有点鄙视他。
“证据。”
他一愣,未想我会说出这话来,指着我,气结道:“要什么证据,昨天满大街的人都看见你打我了,你走后,我就直接去找大夫接骨了,难道我为了讹你,自己把自己搞骨折了不成?你若不信,你尽可去问问。”
我本不想理他,独自去集市上逛逛。可他却像是吃定我了,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他既爱跟着,便跟着好了。
这家伙的毅力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只要我不理他,不过两三日,他便会觉得无趣,自行离开。没想到十日过去了,他还是在跟着。
第十一日早上起来时,我依旧在门口见着了他。在我从西街面摊吃完面回住处的路上,四下无人时,他终于忍不住,用那善好的手抱住了我的小腿,嚎哭了起来:“我卖豆腐,是为了存钱娶媳妇。现在你将我打伤了,我好几个月都挣不了钱,这媳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到了。我怎么这么惨呀!”
我一直以为只有一些粗妇才会撒泼,没想到他一俊俏少年,竟也会这招。
我心里当然不会生出什么怜爱之心,但想着那日在街上虽是他冲撞了我,可我确也伤了他,害他要好些日子不能做豆腐,这是事实。
“好,我负责。”他的嚎哭声在半空中戛然而止,抬起头来看着我,神情有些不敢相信,看了我好一会。
“那算了。”
我准备要走,他的手上加了力,快速道:“我手好之前给我打下手,帮我做豆腐。”
“赔钱行不行?”
“不行。”他断然拒绝了:“这豆腐生意几日不做还好,若几个月不做,口碑怕是要掉,日后就难卖得出了。”
【番外】找人
把小黑带上昆仑,纯粹是怕无聊,还存了一份若是自己与别人冲突,打不过别人,身边好歹有个帮手,实是没想到她会被师父看中。
那时小黑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了昆仑,师父竟也一段时间不在,后来听说是去找小黑了。
当时他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实是没往那一方面想——虽然小黑曾和他说过自己与师父的事,但那时他仍坚定地相信着师父对小黑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而已。
师父是谁?是继郢昊之后的又一个三界战神,虽然在他心里小黑也是顶好的,但他实是难以将这两人的感情联系到一块。
待过了一段时间师父终于找上门来,神色严肃,他心有戚戚,深怕又再冒出几十本书来让他抄。他从小便是个混世魔王,龙王龙后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却不知为什么每次师父眼神一转过来,他心中却充满了敬畏,许是因为从小便听多了师父的事迹吧。
幸好师父只是让他想想小黑会去哪里?
其实他有些奇怪,师父为什么现在才来问他呢?
“许是回了小红岛。”他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在,我早已经去找过了。”
不去小红岛还有哪里?明空仔细想了想,小黑这人不爱四处游荡,应该不会随意找个地方住下,想了一会,他想到了无妄谷。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师父呢?
可是小黑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昆仑的,看师父的样子,难道是她得罪了师父不成?
若是这样,他可不好把小黑供出来。
明空依旧问得小心翼翼:“小黑怎么突然走了?”
师父一脸随意地答道:“因为我告诉她,我对她是男女之情。”
他还未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耳边又传来师父的声音:“你若想起她在哪,那四十九本书就不用抄了。”
“约是在无妄谷。”话脱口而出。
师父甚是满意,道:“你同我一块去寻她吧。”起了身正准备走,又道:“她以前虽是你的侍女,但以后是要做你师母的人,你对她好一点。”
明空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初得知师父要收他为徒的程度,他脑中怎么也想不到师父竟真的存着这样心思。他想起以前小黑做自己侍卫,帮自己打架时满身是伤的样子,背后出了一阵冷汗。
到了无妄谷,他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小黑。
不过这半路杀出来的毛头小子是谁?
师父没有急着出现,而是悄悄地在小黑附近住了一个多月,天天跟着她。
回到白虎精家后,小黑找了个机会找他单独问话。他听了小黑的疑惑,很是热心地替她解惑了一番。回去的时候,师父见他回来一句话也没说,只幽幽地看着他。
他自然老实地把与小黑地对话说了出来。
本以为师父听到那个小子要亲小黑时会生气,但出人意料地是师父竟没有,心情还很好。
明空觉得,他越来越不懂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