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盼儿努力回忆前世听到的有关赵岳的闲言碎语,忽然门外又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岳哥儿,照我说,你就该把你那媳妇休了。她又是不干活的,多一张嘴巴,那得吃多少饭?要是你爹还在,我也不说什么,可现在你自己还得靠你二叔养着,像什么话?”
她愣了愣,赶紧推门走出去,发现刚才说话的两人又回到了院子里。
赵岳站在井台边上,正在打水洗菜,二婶刘氏双手抄在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也不动手帮忙,嘴里却聒噪个不停。
“这明家也真行,你爹一死,这么大个闺女,说不要就不要了,也就是我家那男人心肠软,看在那死去的大兄弟面儿上没说啥。”
“但你自己心里不该有点数?你弟弟他们年纪也大了,要吃饭要读书,哪有这么多闲钱养你,还替你养媳妇?”
赵岳也不说话,只是闷着头洗好菜,然后端着盆到厨房门口的大菜墩上,笃笃笃切起来。
他从十岁失去父亲开始,这些话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要是都放在心上,那根本长不到这么大。
明盼儿怔了一下,本来向外迈的脚步一顿。
此刻临近正午,阳光刚好越过屋顶洒进院子,从赵岳的发梢一直落在他的手腕上。
少年看起来很瘦,骨骼鲜明,虽然沉默的垂着头,却像是一棵异常坚韧的小树,他手里的刀子动得飞快,只能看见迅速散开的菜叶和一片虚影。
明盼儿忽然想起,自己是见过他的。
那是赵岳刚当上北疆都督,进京述职的时候,自家大哥明劲松邀他在陈王旧宅中饮酒。
彼时的赵岳渊渟岳峙,已经是一位沙场归来的铁血战将。
明盼儿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却看见赵岳走后,明劲松愤怒的掀了桌子。
“盼儿,你醒了?”
赵岳抬起头,正好看见她,手中的刀子往下一垂,笃一声扎在木墩之上。
他搓了搓手站起来,完全无视二婶赵沈氏,径直走到明盼儿身边,探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碰,又飞快拿开。
“似乎是不烧了——天儿冷,你把我那件冬衣穿上,找个太阳好的地方晒一会儿,今日的活儿由我来做便是。”
“不用,还是我来吧,昨夜睡了一觉,已无大碍。”
明盼儿被他这一下吓得往后一缩,然后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赵岳现在才刚满十五,还是个少年郎,而并非那个杀伐果断,能与天争半子的大将军。
好在赵岳似乎已经很习惯她的这种抗拒,淡淡的收回手,又问了一遍。
“当真无事?”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明盼儿一溜烟的冲到了菜墩子面前,伸手去拔刀子。
赵岳和赵沈氏却被她这举动惊住了,明盼儿这丫头,平日里就是没生病,还要想着法儿逃避家里的活计,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竟然还真的要干活的样子。
明盼儿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她记忆里没有太多关于赵岳家人的情报,但就现在脑子里这些记忆来看,原主怎么也不能算是个贤内助。
等到赵岳得势之后,这货就算不被清算,肯定也得不到什么礼遇。
这不就是典型的抱着金疙瘩,还羡慕人家家的黄铜纽扣吗?
自己既然是重生了,那可要好好表现,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赏给自己向夏铭涛复仇的机会。
不过,她倒是想要好好干活,可那柄菜刀像是镶进了木墩似的,她都使出了吃奶的劲,愣是没能拔出来。
“呵,还真是明家来的大小姐,让你干这种粗活是委屈你了怎么的,不想干就别干,装模作样是给谁看呢?”
赵沈氏噗嗤一笑,开口说道。
赵老爷子常年在镇上,家里事务主要靠李氏操持,公中的活计由下面四房轮流分担。
赵沈氏刚进门时,上面有赵岳的母亲林氏压着,倒还本分。
自从赵大海夫妇去世之后,她仗着丈夫成了家里的老大,自己又生了两个儿子,便越发跋扈起来,尤其是长房长孙的赵岳,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偏巧老太太对这个长孙看重,她纵使有千般怨气,也只能向着明盼儿去发泄。
若是搁了从前,她这一句话定能让明盼儿急得跳脚,说不定还会与她对骂起来。
只要赵岳还一如既往的护着自己这小媳妇,老太太的不满便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她还是得向着自己还活着的那些儿子。
可惜,她如意算盘打得是好,明盼儿却一点没接茬。
她心里暗暗震惊,赵岳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腕力,难怪他将来能成为北疆大都督,统御四州之兵,练出大夏最为精锐的北疆三军。
“既然没事,那我便去地里干活了,晌午不回来。”
赵岳睫毛微微垂了几分,走过去将刀子拔出来,拿起门后的锄头,转身向屋外走去。
“你不回来,吃啥?”
明盼儿奇怪的瞅了他一眼,关切的问道。
这小伙子现在可不仅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她能不能向夏铭涛复仇的关键,可不能因为赌气不吃饭,要是没有好身体,将来怎么做将军。
但这话落在赵沈氏和赵岳耳朵里,滋味就不一样了。
难道这小丫头发烧烧糊涂了,怎么忽然对赵岳如此温柔。
“这个季节山上野笋野菜出头了,我随便吃点就行。”
赵岳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门。
明盼儿愣了愣,不由得一阵心疼,十四五岁少年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赵岳这孩子竟然吃点野菜就了事?
就是别人家的长工,若是要下地干活,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要是把身体饿坏了,当不成将军,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