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昭的话自然让丫鬟玄歌惊呼不已。
玄歌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姑娘,您、您在说什么?您要和这个裴大人成亲……那五殿下呢?”
打从昨儿一早开始,玄歌就发现自家姑娘有些不太对劲,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问一些旁人不知所云的问题。
刚开始她以为姑娘就是伤心难过神思不济,休息两日就会好的,可眼下姑娘的这番话却真的要把人给吓死了。
姑娘与当朝五殿下两情相悦互定终生这事都快人尽皆知了,怎么这会儿竟突然又要与裴大人完成媒妁之约了呢?
可看着心慌意乱的玄歌,顾云昭却是一笑了之。
她把话抛了出去裴彦文没接招,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但裴彦文是什么人,宫里那几位更不是善茬,这婚事,若是裴彦文真的不点头,眼前的这点谋算怕是要全部落空了。
但顾云昭并不焦虑,这一路回京,有些事是要从长计议的。
官船乘风破浪一路向北,几日过后便会抵达乌鞘岭一带。
此处群山陡立,峭壁将水陆一下子挤窄,顺势生出了七道急弯,山回路转高低起伏间,暗涌引得水流湍急,险阻重重。
险恶地势让这片峻岭易守难攻,隐匿在山林中的水匪们时常伺机而动,劫船敛财杀人越货,令过往的船人胆战心惊苦不堪言。
上一世,顾云昭他们一行人也未能幸免遇匪,而玄歌更是为了护她,被歹人一剑抹了脖子,沉尸江底。
这变故顾云昭虽记忆犹新,但到底时隔太久,具体细节她也有些记不太清,只记得船是在乌鞘岭口被劫的。
可是初春涨河,水势湍涌,官船一路上下颠个没完,刚行至乌鞘岭河口,顾云昭便因为晕船晕得太难受而先回厢房歇下了。
这一歇便歇到了天黑,当她昏昏沉沉醒来时,厢房里已经掌起了灯。
桌上摇曳的烛火看得顾云昭心头一惊,坐起了身张口就问,“什么时辰了?”
靠在床尾打盹的玄歌吓了一跳,揉着眼睛忙回道,“还未到子时,姑娘您要起来吗?奴婢温著茶,您要不要……”
不等玄歌把话说完,顾云昭已经下了床,披上了披风就往外走。
“姑娘!”玄歌一头雾水追了上去,却在门口被顾云昭伸手拦下。
“我走以后你把门栓扣紧,一会儿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出来!”
其实顾云昭当时心中并无周详的计谋,会如此冒然行事,只因机不可失。
船舱外月黑风高,她耐心地躲在暗处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看见几个身轻如燕的黑影如鬼魅般从船身两侧一跃而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顾云昭当即移步冲到了裴彦文的厢房前,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眨眼间,有寒光从她的眼底闪过,未等她开口解释,一柄银剑已直直地横在了她的脖颈处。
随着一丝凉意袭来,顾云昭肩头的披风被利刃割断了绑带,“哗啦”一声垂落在地。
这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尴尬让顾云昭有些发蒙,她堪堪地抬起头,引入眼帘的竟是一副精瘦匀称的身体。
麦色的肌肤上还泛著氤氲的水气,因常年习武而练就的肌理健硕分明,宽肩阔背窄腰,真是人间极品!
“看够了吗?”冷冷的讥讽从天而降。
“那裴大人看够了吗?”顾云昭涨红了脸,伸出两根手指挪开了脖子上的利刃,弯腰将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
她动作不大,却乍现春光,将一对雪白撞入了裴彦文的深眸中。
男子犀利的目光在那一刻分崩离析,瞬间碎成了满室摇曳的烛光。
如此“坦诚相见”,真是有违男女之礼。
可就在这时,船舱上打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是水匪!”顾云昭说著系紧了披风,趁著裴彦文还未回神之际,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剑,转身就冲了出去。
她此番目的就是想在裴彦文面前博个通风报信、仗义击匪的好感,然后再想办法让他收下自己的庚帖。
但现在显然已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
船舱上刀剑相触,银光飞闪。
十几个水匪寡不敌众渐渐败下阵来,可顾云昭知道这帮歹人早已预留了后手。
在利索地解决了扑到她跟前的一个水匪后,她便招呼了十几个护卫直奔船尾。
果不其然,在不见月色的船尾下,还埋伏著近二十个壮汉。
这些人水性极好,隐藏在水中竟能只靠着食指般长短的空心麦杆渡气,若非顾云昭命人射箭引他们现身,根本没人发现水下还有这么多手持短匕、穷凶极恶的水匪在伺机而动。
然而,裴彦文此番来淮州城带的全是北衙司的禁卫,各个身手敏捷武功了得,三两下就将那些靠蛮力偷袭杀戮的水匪就地伏法。
水匪的头目直到被抓后还不服气,从头到脚湿漉漉地滴著水,却还不忘对着顾云昭嚣叫,“臭娘们儿,你告诉老子,是老子手下哪个王八羔子给你通风报信的,他妈的敢坏了老子的好事!”
四月的深夜,江面上冷得不像话。
顾云昭经历了一番打斗出了汗,此时不过在船尾站了片刻,就觉得身上的热气已经散尽了。
偏偏江风还卷著水面的湿冷一个劲地往她怀里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拢紧了披风走上前,对着那怒目圆瞪的水匪头子说道,“是老天爷给我通风报信的,杀人偿命,你懂的。”
顾云昭没看错,上一世,就是这个头目第一个跳出江面偷袭了船尾的人。
她住的厢房在船尾,跑去锁门的玄歌就这样被人一剑抹了脖子。
“臭娘们儿,你他妈找死!”水匪头子自然没听懂她的话,当即怒意横生,扬起没被钳制住的左手就往顾云昭的脸颊上扇!
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月色下,一抹修长的身影忽闪而至,稳稳接住了那水匪头目的掌风。
“啊……”
随着“咔嚓”一声骨裂,水匪头目仰起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顾云昭忽然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下意识将双手悄悄藏进了披风里。
“还愣著做什么,走了。”裴彦文看向她,颀长的身影背光而立,将天边的月色一分为二。
顾云昭连忙点头,迈开步子就往自己的厢房走。
谁知在和裴彦文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觉手臂一紧,那人清冷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