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文嘴角挂著的冷笑慢慢回落,只见他微曲双指,在桌沿上轻轻一扣。
厢房内烛火猛得一晃,一抹黑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窗边,悄然无息的。
“盯紧顾云昭,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彦文似对着空气在自言自语,可他刚说完,那抹黑影便消失不见了。
桌上的烛火又是微微一晃,裴彦文伸手一捏,“呲”一声,火光尽灭,整个屋子顿时笼罩在了一片如水的月色中。
阴冷的静谧让裴彦文有些混乱的思绪立刻恢复了正常。
五殿下最近的动作有些频繁,如果顾云昭真是为了五殿下而伺机接近自己,那他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
第二日,奇怪的流言就在官船上四下散开了。
“你真瞧见顾姑娘衣衫不整得从裴大人房里哭着跑出来?”护卫甲问。
“千真万确,我还瞧见裴大人追出来了呢。”护卫乙点头如捣蒜。
“不会是你迷迷糊糊犯困看眼花了吧!”护卫丙嘲笑了护卫乙一番,忽然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裴大人不近女色,宫里都说他好的是男风。”
“真的假的!”护卫丁夸张得瞪大了眼睛,“难怪他都二十好几了还未成亲。”
“那……会不会是顾姑娘投怀送抱被裴大人赶了出来?”护卫乙坚信自己昨晚没有看错。
“倒是有可能!”护卫甲附和,“昨晚我换岗路过船舱,还真听到裴大人很冷很冷的笑声,听着就挺吓人的!”
是人都爱闲聊八卦,这些话一传五五传十的,很快就借由玄歌的嘴飘进了顾云昭的耳朵里。
“真的?”顾云昭正在用午膳,闻言差点把刚入口的汤给喷了。
“自然是真的!”玄歌涨红著脸愤愤不平道,“姑娘,这群人还是宫中的禁卫,怎能如此黑白颠倒嚼您的舌根,简直和长舌妇一样没皮没脸的。”
“不是,我是说裴彦文好男风这件事,是真的吗,你有没有办法去打听打听?”谁知顾云昭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名声,竟是裴彦文的喜好。
玄歌闻言,涨红的脸瞬间变成了铁青,连话都说不齐整了,“姑……姑娘,您怎么……”
“裴彦文这个人是我们回汴京城立足的关键,我们把他查得越清楚越好。”见玄歌误会得太深,顾云昭只能耐著性子同她解释了几句。
玄歌闻言便听明白了一二,立刻点头道,“那奴婢试着去打听打听吧。”
官船行至应州城后便驶入了码头休整补给。
裴彦文在岸上刚和侍卫交代完琐事,一眼就看见顾云昭也下了船。
她戴着面纱斗笠遮住了娇容,一身素衣襦裙朴实无华,站在人堆里确实也不起眼,可裴彦文还是伸手拦下了她。
“去哪里?”他问。
“我就随处逛逛,大人要一起吗?”顾云昭反问。
裴彦文皱了眉,横在顾云昭胸前的手臂要放不放的,“这儿人多眼杂,找个护卫跟着,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我不好同皇上交代。”
“大人还怕我走丢了不成?”顾云昭的声音带着笑意,话刚说完步子就迈了出去。
裴彦文敛眸,脱口而出吩咐道,“跟上去。”
站在他身后的人错愕一愣,确是立刻跟上了顾云昭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
街市口,顾云昭已经轻车熟路地雇好了马车,带着玄歌就直奔香积寺。
应州城不大,偏安一隅,远离尘嚣,众多的寺庙让这座小城闻名遐迩。
这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受数以万计信徒朝拜的“净土宗”祖庭——香积寺。
正所谓“信愿具足,早生极乐”。
这些过往轮回的尘世佛念顾云昭以前就是信的,现在更加信了。
马车缓缓驶向城外,玄歌不由好奇地问,“姑娘,我们去香积寺做什么?”
“去给阿爹和阿娘点长明灯。”顾云昭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唏嘘。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玄歌的尸身早已沉入了江底寻不著了,是以当时在香积寺,她除了给双亲点了长明灯外,还帮玄歌添了一块福运锁,权当圆了这些年主仆的情分。
可是现在,玄歌还好端端地活着,笑意盈盈地唤她“姑娘”,鲜活可爱,令人暖心踏实。
顾云昭不禁拉住了她的手,“一会儿我们在寺庙门口吃了素面再走,你若喜欢,还能四处逛逛,听说香积寺的姻缘符很灵呢。”
玄歌瞪着顾云昭,小脸瞬间红了大半,“姑娘您瞎说什么呀!”
“怎么是瞎说。”顾云昭淡淡笑了,“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呀,回头你若是有了心仪的人一定和我说,我来给你做主。”
顾云昭说完便觉得心里有些微微的刺疼,上一世她欠了玄歌一个余生安好,这一世一定要还给她。
玄歌不知道顾云昭心中所想,娇羞地甩开了手正想扭过头去,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急急去拉顾云昭的衣袖。
“怎么了?”顾云昭问。
“姑娘我想起来了,裴大人那件事儿!”玄歌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顾云昭都忘了。
“就是……”车厢内没有人,可玄歌还是左顾右盼了一下,“就是裴大人好男风那件事,可能是真的。”
顾云昭眼底瞬间闪过一抹诧异,“当真?”
玄歌言之凿凿,“就是那个在船尾轮岗的护卫大哥,原来他是我的同乡,他说裴大人之前就看上了他们神机营的一个千户,但那个千户抵死不从惹恼了裴大人,后来就被发配去了蜀地呢。”
顾云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玄歌又言之凿凿道,“大哥还说裴大人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成亲,就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他养相公。他说侯府是什么肱骨之臣,是汴京城里一等一的清流贵胄,绝对不会允许裴大人养个男人在府上寻欢作乐的,那可是折损祖宗颜面的大事啊。”
顾云昭不禁咋舌,想到那晚自己曾如妖蛇一般贴著裴彦文挑逗了许久,可那男人却一直气定神闲不为所动,便觉得玄歌的话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玄歌看着她,想着这几日在船上,顾云昭总爱往裴彦文跟前凑,她这颗心就七上八下地不得安生,不免劝道,“姑娘,那位大哥还说,裴大人性格孤僻睚眦必报,若是得罪了他可没什么好下场,奴婢觉得您还是不要太招惹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