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此刻在祭祀台投御果,观湖楼顶只有惠妃坐镇。
顾云昭上去的时候,不少人正围着惠妃闲聊,四周欢声笑语不断,可人群中,惠妃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云昭来了,来,快来本宫身边坐!”惠妃的轻声细语里有着看见了至亲般的喜悦。
偌大的楼台忽然鸦雀无声静得可怕,顾云昭只感觉从左右射来无数道神色迥异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东首高座上,身着嫣红镂金锦裙的惠妃娘娘正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那是真正的雍容华贵之姿,高椎乌髻,金雀步摇,一颦一笑间皆是俯瞰尔等的傲然。
“臣女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顾云昭敛神上前了几步,给惠妃行了叩拜大礼。
“好孩子,快过来坐。”惠妃作势虚扶了她一把,然后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小宫女立刻将顾云昭带上前引入了座。
四周私语声渐渐响了起来,惠妃娘娘却置若罔闻,还亲自给顾云昭添了一杯雄黄酒,然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道,“那日与你在养心殿一别后你也没再来看看本宫,本宫一直念着你呢。”
惠妃的先发制人加著四周数十道窥探的目光令顾云昭如坐针毡,她恭敬地端著酒,一时间不知要如何作答。
见顾云昭默不作声,惠妃敛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怅然惋惜道,“正月里你娘亲要回淮州的时候还来和本宫辞了行,那时候我们还笑说来年再见,怕是可以给你和阿誉定亲了,谁知这一别竟是天涯永隔了。”
玉盏中的雄黄酒晃出了杯沿,顾云昭垂眼看着裙摆上那几滴乳黄色的酒渍,忽然在一阵熏染的酒香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多谢娘娘一直记挂著臣女的娘亲,娘亲在世的时候总说此生能与惠妃娘娘结为金兰姐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娘亲虽过世了,可这份恩情是万万不能断在臣女这儿的。娘娘放心,臣女视五殿下为兄长,此生定会如妹妹一般敬他爱他。”
顾云昭平淡的声音犹如耳边吹过的一阵清风,绵柔似无,可入了惠妃的耳,却仿佛变成了一把刺刀,。
“你说什么?”惠妃娘娘面带笑颜,眼底却蓄满了寒意。
“臣女说,臣女此生将视五殿下为兄长,定会如妹妹一般敬他爱他!”
这一次,顾云昭说得更掷地有声,周围但凡是有耳朵的,都不可能被含糊过去。
惠妃眼底的寒意更甚了,“你这孩子,怎么尽说傻话。你同本宫说,阿誉到底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本宫帮你去罚他。”
“殿下并没有做什么让臣女不高兴的事,殿下对臣女一片赤诚,臣女谨记于心,不敢僭越。”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了回头路,更何况顾云昭也没打算就此收手。
“既然如此,你为何急着要同阿誉撇清关系?”惠妃亦是推拉的高手,她早就习惯了以势压人,自然不会把顾云昭这点借口放在眼中,“本宫知道你要替双亲守孝一年,你放心,阿昱会等着你的,五皇子妃的位置非你莫属。”
“娘娘,臣女惶恐,五殿下乃千金贵人,万不可因臣女而折损了福泽!”顾云昭咬著牙起身落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顾云昭的转变令众人惊诧,而她这一跪更像是无形地扇了惠妃一个嘴巴。
众目睽睽之下无人说话,可每个人眼中都带着看戏文般的欲言又止,有的像在笑顾云昭不识抬举,有的却又好像看透了惠妃的仗势欺人。
“你……”惠妃隐而不发,可额间却已爆出了青筋。
她万万没想到顾云昭竟有如此大的胆子当众驳了她的话。
那日在养心殿上,她只以为是沈誉骄纵自大太过疏忽了顾云昭,以致这丫头人前人后地闹脾气。
可今日几句话一聊,惠妃才惊觉此事不简单,顾云昭似乎是铁了心不想嫁给沈誉了。
就在周遭气氛凝结成郁时,一个宫女忽然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而入。
三人未等通传就疾步上前,惠妃正愁无处发泄心中怒火,眼含厉色狠狠瞪了过去。
可那宫女却径直跪下颤着声道,“启禀娘娘,御膳司那边查……查出顾姑娘在带来的御果里投了毒!”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引得在场众人一片哗然,连惠妃都有些懵了,指著顾云昭问道,“她投毒?”
“惠妃娘娘,御果投毒乃亵渎神明,而误食御果的恰好是七公主,皇后娘娘命臣等务必彻查此事。”
一个侍卫随即立刻挺直了腰杆上前附议,另一个侍卫则将顾云昭的双手反扣在了身后。
七公主沈萱乃皇后所生,此事可大可小!
惠妃脸色骤变,“那你们还等什么,立刻把顾云昭带下去彻查。”
“是!”两个侍卫叩首行礼,押著一头雾水的顾云昭下了楼。
御膳司那边的消息并没有捂严,顾云昭御果投毒的事儿很快就传开了,观湖楼下此刻已经围了不少等著看热闹的人。
南梁贵胄高门不过也就几十户,周围那一张张好奇的面孔中有大半都是顾云昭熟悉的人。
“先把人松开。”忽然,远处有人扬声喊道。
众人循声看去,见来者是五殿下沈誉,便自觉得让出了一条道,而那侍卫也顺势松开了扣著顾云昭的手。
“云昭!”沈誉的身后跟着顾云清。
只见她飞快跑上前紧紧拉住了顾云昭,“这是怎么回事?那御果是王妈妈一起给咱们准备的啊,剩下的一点儿早上出门前咱们自己吃了,怎么可能会在里面投毒呢?”
说话间,那一阵淡到几不可查的伽南香就这样直接钻进了顾云昭的鼻息间。
顾云昭眉头一锁,目光沉沉地看着顾云清。
顾云清被她看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中慌乱不已。她以前从未见过顾云昭这种眼神,如滚滚乌云堆积在眼底,山雨欲来。
千头万绪堵在顾云昭的脑子里,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毒是顾云清下的。
但为什么呢,难道顾云清是为了沈誉而希望她死?
也对,御果投毒,小公主生死未卜,若是真出了事,确实死路一条。
忽然,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动,窃窃私语间,不知谁恭恭谨谨地喊了一声“裴大人”。
顾云昭心头一紧,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玄青长袍,袍身绣鹤,展翅傲首,翻云入天,栩栩如生。
不知为何,顾云昭只感觉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眨眼间,两行清泪便在裴彦文的凝神注目中簌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