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地图,绘制的是西津和北拓的旧城防御点。
北拓那儿的她虽不熟,可西津这边很多防御点的地名顾云昭却是耳熟能详的。
小的时候,她和顾崇怀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顾勤风和属下商议军情战况的时候也从不避讳着他们姐弟俩。毕竟他们身上流着的是顾氏血脉,尤其是崇怀,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你母亲怎么会有……”顾云昭本还喃喃自语,可当她抬头看着裴彦文的时候,却忽然恍然大悟了。
她记起来了,裴彦文的母亲姓蒋!
蒋家军在高祖始建南梁定都汴京的时候,就是第一批镇守在西蜀边域的护国军。
那时的西津各族还在分裂混战,国力羸弱,不敌南梁军队,蒋家军趁势横扫过西津各个主城好几次,因此绘有西津的旧城防御图并不奇怪。
时过境迁,西津早已平定各族稳固国域数十年,各处城防都有所加强。
到顾勤风带兵镇守边关的时候,饶是顾门骑兵再威武,也很难突破西津的防御线进入主城,一度让顾门骑兵受挫不已。
所以这份防御图就算是过时的,亦非常珍贵难得。
顾云昭不敢接,“我与你母亲素未谋面,这份礼未免太重了些。”
拿人手短,她虽然眼红那张防御图,但她更想知道永安侯夫人此举用意何在。
“权当是你救了裴珩后母亲的谢礼。”裴彦文看了一眼顾云昭,深俊的眼眸里难得露出了一丝暖意,“母亲怀裴珩的时候很不容易,你救了裴珩,母亲心里是很感激的,更何况这张防御图不过是旧城的设点,未必都能用上。”
“如此,那我就收下了。”顾云昭尽量让自己不喜于色,拿过图仔细收好。
裴彦文又道,“三番两次见着你不是受伤就是自伤,之前眼伤的药刚喝完,这会儿又续上了吧?”
“大人这是落井下石呢。”
顾云昭瞟了他一眼,心里倒是很想问问关于她寄去侯府的庚帖他到底会怎么处理。
但她有些不敢,怕问了就直接被这男人给拒绝了。
可这会儿裴彦文倒格外耐心,还不忘嘱咐她道,“既然还在孝期,就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次你救了裴珩,圣人面前还算圆得过去,否则戴孝的女儿家未得召见却私自入宫,就是大不敬之罪。”
顾云昭难得乖顺地点了点头。
她那低眉顺眼小媳妇般的姿态看得裴彦文嗓子一紧,下意识就放软了语气,“孟樾堂后日回京,你若想见他,找人来侯府告诉我,我来替你安排。”
顾云昭有些愣神,感觉裴彦文是在无事献殷勤,可就在她想问一句“为什么”的时候,眼前烛影一闪,裴彦文已经掀开风帘走了出去。
裴彦文夜访顾府的消息很快传入了长房的留春馆,顾云清惊得险些打翻了手边的烛台。
“你说他直接去了伏苍斋?”
翡翠点头道,“奴婢听守夜的妈妈说,裴大人在前院连口茶都没喝,直接去了伏苍斋。”
“我爹和二叔有陪着进去吗?”顾云清有些坐立不安了。
“没有,大爷和二爷都在前院呢。”
“云昭不是还病著吗?”顾云清坐不住了,“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书册都快被她捏变了形,“这……裴大人是外男,这都不避讳吗?”
见顾云清脸色有些苍白,翡翠以为她是担心顾云昭,连连宽慰道,“下午我见到玄歌,她说云昭姑娘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那你可问到裴大人今晚来找云昭,所为何事?”
顾云清忽然想起了昨日在太子寝宫裴彦文当中维护顾云昭的场景。
本来她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可今日裴彦文又来了顾府,还丝毫不避讳地和顾云昭私下相见,不知为何,顾云清总觉得有些心慌。
“这……奴婢没问著。”翡翠摇了摇头,“但多半应该就是来道谢的吧。”
顾云清黛眉深锁,挨着床沿坐下身没有说话。
裴彦文和顾云昭,这两人之前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关系,私下根本毫无瓜葛。
若说侯府因为云昭救了裴珩而心存感激想登门致谢,这事儿也轮不到裴彦文大晚上的亲自出马来办。
如此一想,再看顾云昭近日来的一言一行,顾云清总觉得这个妹妹像是变了一个人,尤其是对五殿下,竟全然没了那种激烈澎湃的倾慕之情。
以前的顾云昭,真是时时刻刻将五殿下挂在嘴边的,虽说现在她守孝在家是有诸多不便,但在顾云清的印象里,自淮州城回来以后,顾云昭就再也没有主动提及过沈誉。
顾云清想着想着就越发慌了神,难道顾云昭昨日跟着自己去赴宫宴,根本不是为了去见沈誉的?
“翡翠,明日一早我要去一趟清僚寺,你赶紧去准备一下。”顾云清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赶紧镇定下来。
“明日吗,可明日不是初十啊?”翡翠有些不解。
这几年,顾云清在每月初十都会去清僚寺祈平安福,从无例外过。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话!”
谁知,素来好脾气的顾云清竟呵斥了翡翠一声,还将手中的书重重摔在了桌上,那厉色肃然的模样,和平日里的温婉简直判若两人。
翡翠吓了一跳,不敢再多问,福了身正要退下,屋外突然传来了沉沉的脚步声。
翡翠掀帘看去,来的是大夫人冯氏。
“娘。”顾云清连忙去迎,“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哎,心里有事儿睡不着,咱娘俩坐下聊聊?”冯氏笑着挽住了顾云清的手,和她一并在桌边坐下。
“张家那门亲事娘后来细细想过,很不错。姑娘家,高嫁固然好,门楣旺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高嫁有高嫁的难处,公婆妯娌哪一个不省心都能要了你的命。但像张家这样的,咱们既不算高攀也不算低就,更何况那张家公子……”
“阿娘,我不想嫁。”不等冯氏说完,顾云清就抿嘴摇了摇头。
冯氏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凉,口吻也生硬了起来,“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你嫁的好嫁的高兴,可前年你祖父没了,你是嫡长孙女,守了整整一年的孝,好不容易盼到了头,家里偏又遇着白事。清儿啊,姑娘家最好的那些时光不长,今年你这婚事,无论如何是一定要定的!”
“娘!”顾云清闪躲著从冯氏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您容我再想想行吗?”
“想什么!”冯氏见女儿软的不吃,气的一掌拍在了桌沿上,“父母之命,轮不到你一个姑娘家左右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