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悦看着袖口怔忪片刻，皱起眉头将莲生的衣袖又拉近了凑上去查看，翻来覆去好一阵子，脸色渐差，自信的眼神黯淡下来，闪烁着犹疑。莲生奇怪，小东西明明就在眼前，为何方悦视若无睹？再看一脸风轻云淡的乐正煜和忍俊不禁的燕星华，莲生似乎明白了什么……
方悦黑着脸放开莲生的手，僵在原地，心想：为何不见玄雀踪影呢！看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一定没有猜错，难不成是那丫头故意设下的圈套……
“怎么样，找着了吗？”乐正煜开口问道。
方悦眉头紧锁，垂首道：“回乐正师父的话，弟子……弟子未曾发现。”
“哼，方才师姐不是硬说莲生袖子里有活物么！”阮琴没好气地说。她看出来了，乐正煜是来给她们撑腰的，有神仙师父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方悦闻言朝身侧的另一位女弟子瞪了一眼，正是之前发现莲生袖子有动静的那个。只见她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不敢直视方悦的眼睛，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我……我……我是真的……真的看见她袖子动……了。”
“那兴许是风吹的呢！徐师姐是不是看错了。”燕星华一脸的人畜无害。
徐师姐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畏畏缩缩地偷瞄着方悦。围观的众人也没料到最后是这样一番结果，都把看好戏的目光投向方悦。方悦自知其中有诈，但一时也想不通其中关节，只好认栽，强压心头怒气，对着乐正煜开口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乐正师父和师妹了，方悦告辞。”
“慢着。”一直旁观的朱伶站了出来，走到方悦面前，“这出闹剧你打算如何善后？”毕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导致一些弟子的财物有所损耗，又浪费了大家宝贵的时间，而且还差点儿刀剑相向伤了同门间的和气，作为掌管门生的大师姐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大师姐……”方悦闻言眼中布满了紧张的神色。此事若深究起来，按重了罚可是会降级的，颜面扫地不说，此前的诸多努力都要付之东流了。对于方悦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创。
“事情……事情是我惹出来的，大师姐要罚……就罚我好了！”姓徐的那位师姐声音颤抖着说道。
朱伶看了看她又看向方悦，“你倒是讲义气，不过……此事方悦师妹才是牵头的人，当负首责，其他参与者亦难辞其咎。”
一群黑带女弟子皆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哭丧着脸，其中有一个突然站了出来对着莲生开口道：“莲生师妹对不住了，都是我们的错。”一脸的懊悔。
“是啊，是啊，还耽误了乐正师父和大师姐许多时间，弟子知错了！”
“还有我……我也知错了，我这就去收拾院子。”
“弟子也一同前去，还望乐正师父和大师姐网开一面。”
“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陆续续站出了不少主动承认错误的。
……
乐正煜见此情景挑了挑眉，开口道：“此事本不该我管，但我瞧着你们这些孩子也算诚恳，认错态度也是好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便多管这一回闲事，朱伶啊……”
“弟子在！”朱伶冷不丁听见乐正煜叫她，心脏漏跳了一拍，赶紧转过身对着他躬身道：“乐正师父有何吩咐？”
“可否卖我个面子？对她们从轻发落吧。”乐正煜说道。
朱伶想也未多想，点头道：“乐正师父说得是，不如就罚她们打扫西阁，轮值一月，您看……”
“嗯，很好，就依这办法来吧。”乐正煜也十分干脆，“莲生，你们觉得呢？”
“全凭小师叔做主。”莲生开口道，她本身也有错，只希望尽早息事宁人。
“多谢乐正师父，多谢大师姐！”
“多谢师妹宽宏大量！”
……
玄雀一事终于平息，莲生她们好不容易蒙混过关，刚回到寝室阮琴就两眼放光地看向黎夏，“你怎么找来了乐正师父！”
“不是我找来的，是小师叔自己来的，说是帮咱们挪窝儿。”黎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老老实实地说，“我回西阁时看见燕师兄在门外徘徊，他说莲生或许有麻烦了，是他叫来的朱伶大师姐。我正准备进来帮你们，小师叔就突然出现了！”
“原来如此……”莲生思索道。
傅云儿将门窗关严实了，小声问道：“莲生，玄雀呢？”
莲生笑了笑，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当着三人的面儿把已经睡着了的小东西从袖口摸了出来。
“天哪！”傅云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黎夏惊愕地张着嘴把手伸进莲生的袖子里，“你这里边还有机关哪！”
“没有，就是普通的衣裳。”莲生狡黠地眨了眨眼。
阮琴坏笑道：“哈！方悦她是不是瞎啊！”
“我知道了，是乐正师父施了障眼法！”傅云儿断言道。
莲生点点头，“应该是如此，否则方悦没道理看不见。”
“哇！乐正师父真是个大好人。”阮琴无比向往地双手交握一脸陶醉，“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呢……”
……
……
……
“咳咳……”莲生将熟睡着的玄雀塞回衣袖，“黎夏，我们快些收拾东西走吧，乐正师父还在外面等着呢。”
“嗯！”黎夏点点头，加快了手上的活。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扣扣扣！”
“谁呀？”傅云儿应道。
“是我，朱伶。”
“大师姐啊，快请进！”傅云儿上前打开房门，乐呵呵冲着她笑，在傅云儿心里，大师姐可是她努力的目标。
“多谢。”朱伶走了进来，“黎夏师妹，莲生师妹，乐正师父已经走了，嘱咐我来帮帮你们。”
“走了？”阮琴怅惋不已。
莲生开口道：“我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就一个包袱。”
黎夏看着自己榻上四个大包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你们大师姐我，有的是力气！”朱伶爽朗地笑着。
“莲生、黎夏……你们要走了？”阮琴眼睛红红的，连带着黎夏也撇着嘴。
莲生此刻也是满腹的不舍，和她两相处的这些日子极为愉快，从一开始的束发都不会到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三清山的生活，处处少不了二人的帮衬，眼下要分开了，竟对这间屋子、对这二位好姐妹生出留恋之情，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走两步就能碰面，仔细琢磨起来也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不住在一起，可我们还是能一起修习，我和阿琴会加倍努力的，你们两可不能偷懒哟！”傅云儿开口道。
“一定一定！”莲生和黎夏满口答应。
“云儿，你和阿琴两人势单力薄，我真担心你们会被人欺负。”莲生说出心中的担忧。今日方悦离开时看向她们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服，她和黎夏走了，保不齐拿阮琴和傅云儿两人开刀撒气。
朱伶听了这话正色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让此等不正之风影响同门间和睦，方悦等人的所做所为我也早有耳闻，断不会任她们搅乱西阁的规矩。”
“如此，多谢大师姐了。”莲生要的就是朱伶这句话。
……
几人在西阁门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莲生三人便往三清居走去。到了三清居见过道长，莲生和黎夏便搬进了上回钟绍英养病住的那间厢房，三个男儿则住在三清居另一侧一间更大的厢房内。待二人收拾妥当发现时候已晚，再赶去辛苦堂怕是来不及了，黎夏倚在床边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莲生师姐，我饿……”
莲生正在案前给玄雀重新做窝，头也不抬地说：“我们一会儿去问问燕星华他们，兴许藏了些吃的。”
“如果我们能像那些师兄师姐一般就好了，懂法术、会武功、能御剑，一转眼就能跑到辛苦堂，也不用饿肚子了。”
莲生笑看黎夏，“我们这不是有道长和师叔们亲自教导么，只要认真修习，你很快就能腾云驾雾去吃饭了。”
黎夏想到了什么似的，扭过头看着莲生小声问道：“莲生，你说神仙是什么样子的啊？”
莲生摇摇头，“我哪儿知道，我可没见过。”
“我小时候听娘亲讲故事，最喜欢听神仙的故事了，娘亲说世上是有神仙存在的，他们原本都是普通人，但资质高、有悟性、有灵气，后来得道成仙，还能长生不老！”
莲生沉默不语，良久开口道：“你想做神仙吗？”
黎夏想了想认真地考虑道：“娘亲说神仙能济世救人，所以做神仙应该是件好事，可……若只有我一人长生不老，百年后岂不是太孤单了……莲生，你呢？”
“我……我不想做神仙。”莲生说完微微点了点头。
“为何？”
“我只想做人，最普通的那种。”
“呵呵，你这话说的。”黎夏咧开嘴笑道：“咱们可不都是普通人么！”
莲生放下手里的藤蔓，摸了摸心口，那儿没有温度也没有律动……
“莲生！莲生师姐！”
“啊？”
“你发什么呆呢？”
“哦……我……我在想，这小东西怎么一点儿食物也不吃。”莲生担忧地摸了摸躲在窝里的玄雀。
黎夏走过来看了看说：“我看它精神不太好，会不会病了？”
莲生叹了口气，“它今日冲破了方悦的禁制，灵力必定有所损耗，累了也实属正常，只是为何它不愿吃东西呢……平时胃口可好了。”莲生实在想不通。
黎夏挠了挠头，苦恼道：“若是它会说话就好了……”
莲生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她能和草木通灵，说不定动物也可以呢，何不试试！想到这里，莲生将玄雀托在手心，盯着它那对微阖的小眼珠子轻声道：“小东西，你怎么不吃东西啊，不吃东西可就没法恢复灵力了……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呢？”莲生用心感受，集中精力打开所有灵识，然而……什么也感受不到，莲生有些泄气了。
“莲生你别急，不如去找小师叔吧。”黎夏提议道。
莲生思忖道：“只能如此了……”虽说她很不想麻烦乐正煜，但玄雀的状况着实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