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扬和王悦商量寻亲子事宜,王悦对此依旧很担心。
“国扬,我们去医院找医生、找护士、找资料真的会找到孩子吗?”
“没试过怎么知道,医院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得到线索的地方,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不管用多少心血,我都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夏国扬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和王悦一样不愿放弃一丁点儿的机会。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的孩子生活得一点都不好呢?或是根本不要我们了呢?万一,卓儿无法承受这些现实呢?”
“悦悦,你也想知道结果吗?我们准备一下,一会儿就去医院。”
东滨市妇婴医院真的没怎么变,一样的布置,一样的床位,要是说最显眼的变化,就是原来雪白的墙壁上画了一些画,大多是一家人合家团圆的、宝宝健康成长的之类,这些装饰一下子显得整个妇婴医院不再那么肃穆、庄严。夏国扬和王悦来到妇产科主任室,说明了来意,主任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知道如果情况属实,“串子案”的影响有多大。于是立刻带着夫妻俩找到吴院长。吴院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医院名声这么好,“串子”会一下子毁了妇婴医院的盛名,若传到社会上,不仅自己失责,有一场大官司要打,而且谁还会再信医院、再来这儿呢?
吴院长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不亚于省里来人检查,于是立刻通知相关人员对夏家夫妇的寻找工作进行全面配合,但同时也要做好保密工作。
在沉睡了十八年的档案室里,工作人员找到了一本褪了色的卷宗,记载着来妇婴医院的每个产妇和孩子的情况,院方分析如果是抱错了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与夏卓同一天出生的孩子中有一个是夏家夫妇的亲骨肉。
夏卓出生在一九八二年五月十四日凌晨两点四十分,在档案中显示这一天出生在录的一共有六男五女十一个婴儿,分别是东滨市内三个区和下属两个县的家庭住址。
但究竟哪个才是夏家的骨肉呢?
由于东滨市妇婴医院都是医生负责产妇生产,护士负责清洗婴儿并抱给家属,医生做最后的缝合工作,所以错抱的婴儿一定经过护士之手。
可是由于年代久远,又加上八十年代初的档案记录只能是人工手写记录,内容项目也不全面,斑驳的字迹、模糊的内容使得寻找更加困难。
可是有的护士退休了,在职的护土也实在记不清当年的情况了。王悦看到这个情景急得要哭。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主任也急了。
“对了,还可以找找别的班的护士,也许会有人知道一些情况。”一位护士提醒到。
于是越来越多的护士聚集在档案室。后到的一位护士想了想忽然说:
“那个孩子是不是下半夜两三点时生的,那天医院走廊很挤啊?”
王悦和夏国扬顿时来了精神,夏国扬清楚地记得下半夜还有别的家属等待新生儿降临的消息,而且走廊里真的有不少人。
“护士同志,请您接着说,慢慢想,别急……”夏国扬似乎觉得这个护士的话语有着巨大的价值。
“我记得,那天夜里,一个农村妇女生孩子生得很费劲,好像是有心脏病,是不是在抢救中,弄错了,把孩子抱错了啊?”
“你记得那个妇女吗?”院长连书记忙问。
“我记得是四〇一室的,好像是最里边那张床。”
资料员迅速查着,然后大声说:“是,是,父亲滕刚,母亲李凤玲,家住东滨肥南田乡滕家村七组,孩子出生时间……”资料员的声音颤抖着,却忽然停了下来,整个屋子的人觉得真相似乎要在一秒后公诸于世。
“一九八二年五月十四日两点三十八分!”
“国扬,你听见了吗?只差两分钟!只差两分钟!”
“是啊,就是他了!一定是他!”
原来上帝也有手表。
在一九八二年,很少有家里能安电话的,就更别说贫苦的农村了,所以医院资料上只有对方所在的家庭住址。王悦、夏国扬似乎认定了自己的孩子就在滕家村!
“国扬,原来,原来我们真的生了女儿,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王悦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话来,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悦悦,我们明天就去东滨县滕家村!”
夫妻二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们起身,到了快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滕家村。
夏国扬带着王悦一下车,就很有礼貌地打听:“这位老乡,滕刚家怎么走啊?”
滕家村过了十九年依然还是很落后,除了几个外出打工的人,大多数没怎么走出过这个村子,最远是到了县城。村民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像样的轿车,更没见到这么有官派的城里人。
“啊,顺这条土路,往东走第三家就是。”
“谢谢你啊,老乡。”
这时夏国扬和王悦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等他们走后,老乡们纷纷小声议论:
“看这轿车多气派呀!”
“那夫妻俩一看就是有钱人,长得多俊!”
“你们说滕刚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没听说他们家有这么一富亲戚,咱们咋从来没看出来呀!”
进得门来,王悦看着空旷的屋子,寒酸的家境,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孩子啊,这就是你的家吗?
滕刚的家来了不速之客,滕刚夫妇也很不解,但知道对方一定有来头。夏国扬说明了来意,就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滕家夫妇说明白,李凤玲顿时傻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悦刚问了句:“女儿上哪去了?”
这时,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飘进屋里,是滕爱回来了。原来这天是周末,滕爱每个月只选一个周末回家,结果就碰上了找上门来的夏国扬夫妇。刚才村长媳妇让爱爱到他们家,说小宝一听说爱爱姐回来了,急着要看看爱爱姐。
“妈,爸,家里有客人啊?”滕爱看了看他们,笑着问着滕刚两口子。
“啊,爱爱,这是你夏叔、夏婶!”滕刚连忙说。
“夏叔好,夏婶也好!”爱爱笑着冲他们打了招呼,一点都不拘谨,那种神情与大方绝对不是乡下女孩所拥有的。
在与王悦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王悦几乎惊呆了。眼前的这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和自己差不多个子,身材匀称,举止优雅。有着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要把每个人都融化掉,皮肤白嫩、冰清玉洁……那个样子分明就是二十几年前的自己!
夏国扬暗暗思量: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这副俏模样,如此大家闺秀的气质,俨然是年轻时的悦悦!
夏国扬和王悦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看出对方在说:“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女儿!”
而滕刚夫妇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疼了十九年的爱爱竟然这么像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雍容典雅的陌生女人。
夏国扬夫妇与滕刚夫妇商量着,能否再多住一天,因为一天后滕爱要回县高中上课。滕刚夫妇也明白夏家夫妇的心思,他们相信这是上天的捉弄,也是上天的精心安排。
王悦努力地走近滕爱,希望真正的母女可以交流。
“爱爱,听说你的学习成绩很好,是吗?”
“夏婶,都是街坊邻居们过奖了,比我成绩好的人还有很多啊。我想更努力些,追过他们!”爱爱很自信地说着,王悦被眼前的“女儿”迷住了。
“爱爱这么谦虚啊!你的爸爸妈妈很疼你是吗?”王悦特别关心这个问题,试探着问滕爱。
“岂止是爱……他们都要把生命给我了。没有父母,我绝对上不了县高,所以我一定要考一所大学,将来报答他们!”王悦听到这话心里得到了许多安慰,她知道尽管女儿生长在贫苦的人家,但得到的爱却一丁点儿也没少。
“夏婶,你是不是去过我们学校啊?”
“啊?我?”
“我看你的样子像个领导,也许去县高中视察过。好奇怪啊,我总觉得我在哪见过你……但好像又没见过……”
王悦激动得要哭出来,她知道这就是母女间的心灵感应,即使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也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本能既陌生又“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如此奇妙。
连滕家夫妇都看出来了爱爱同两位“富人”有极强的亲和力,他们一想到这心中就有一丝不安。
夏国扬夫妇与滕刚夫妇商议好,等到夏卓和滕爱一放暑假,就去做亲子鉴定,然后真相就会大白。
第二天,滕爱坐着“夏叔”、“夏婶”的宝马车到了县高。
当爱爱回头和夏国扬他们俩说再见后,王悦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说:“我多希望爱爱能叫我……叫我一声妈妈……”
而夏国扬只静静地说一句:“女儿大了,儿子也大了。”
暑假到了,两家见了面,去血液中心做亲子鉴定,大家心中早已有数。结果是:夏卓是滕刚、李凤玲的儿子;滕爱是夏国扬、王悦的女儿。
双方家长分别找自己原来的孩子谈话。
夏国扬和王悦不想给夏卓造成心理伤害,谈话时颇费了一番心思。
“卓儿,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谁和你最亲?”
“当然是妈妈了!”
“假如你是妈妈抱错的孩子怎么办?”
“抱错我也不走!”夏卓调皮地说,此事他权当妈妈在说笑。
“那咱俩拉钩!”
“拉钩就拉钩!”
两个人整整拉了三遍钩,像当年夏卓生病时一样。
王悦说:“卓儿,你真是医院抱错的……”
听完妈妈的话,夏卓哈哈大笑起来。“抱错就抱错,你们养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还舍得走啊。对不,妈妈?”
而滕刚夫妇与滕爱的谈话更是紧张。当他们告诉爱爱她和别人在出生时抱错了,爱爱半天没有说话。很久,滕爱低声说:“怎么还能有这事?这是怎么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和演电视剧一样……那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
而起先那个半信半疑的夏卓似乎一下子有了心事。夏国扬搂着儿子的肩膀说:“卓儿啊,咱们一起生活了十九年,从刚刚睁开眼睛,你就是我的儿子。你应该知道爸爸妈妈是永远爱你的,无论何时,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引以为骄傲的儿子……”
“爸,我知道你和妈栽培我用了很多心血,还给我治病……这些费用您都记着,将来我加倍偿还您!”
“儿子,”听着孩子的话,夏国扬感到心好痛,在整个“串子”事件中伤害孩子的同时,也深深伤害着自己。“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就是我和你妈的儿子!听见没有,什么还不还的,哪个儿子这样和老子说话?!”
坚强的夏卓第一次哭了出来。而且号啕大哭。
现在,夏国扬也感到父子之间这种交流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他真的想让夏卓理解,让他感觉到父亲在爱他……
渐渐地,经过不断的沟通交流,双方,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已经承认并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血浓于水,即便是十九年从未曾见过面的亲生父母,两个孩子也能相处得很好,并逐渐适应。
夏、滕两家似乎在认亲路上终于看见了曙光。
而对于东滨市妇婴医院的事故,两家人也商量着,整个“串子”的责任,既不是医院的,也不是护士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两家人的初衷并不是把医院告上法庭,给其一个什么“罪名”,而是尽快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早日团圆。
所以这件事也就不必认真,不了了之。东滨市妇婴医院还是有口皆碑的好医院,而夏、滕两家只想享受天伦之乐。
他们的心在反复的艰难揉搓中终于舒展开来。但谁都不知道,“串子”解决了,但“还子”就更有人情上的难度与考验。
两家人知道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