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想到祝成风会这么说，心中仿佛升起一道曙光，祁盛微愣，眼里划过一抹喜色:“可以，就怕你承受不住。”

“你他妈的…”祝成风往祁盛身上猛然一扑，坚实的小臂紧紧锢着他的颈项，鼻息交缠，咬牙道:“别以为我给你点阳光就是对你的认可。”

然而，越是这么说，越掩盖内心真实的想法，祁盛深知这一点。即便祝成风的眼神再凶煞，语气再不善，祁盛眼神越发抒情:“我不介意在这里接吻。”

闻言，祝成风立马收回胳膊，瞪着祁盛，红着脸起身去拿行李，抬头一瞬即瞟到不少窃笑的目光，多半是来自雌性生物与生俱来的八卦特性，祝成风没好气地低吼一声:“看什么看！”

全场立马静默。

很久没来杭城，望着拔地而起的高楼，祝成风不禁感叹:“变化真大。”

“你来过？”

“十年前我爸带我们来过一回，”祝成风说，“那时候，没那么多高楼，比方说那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高耸的广播塔，镶着的绛蓝玻璃被阳光折射出一道道刺目的光，桅杆耸入云霄，别有一番顶天立地之势。

祁盛眼眸一眯，望着那塔顶，说:“什么都会变的。”

祝成风听言，忍不住点头笑笑:“这句话我赞同，没有什么东西会一直保持几十年的模样。”

就连感情也是。

很小的时候，祝元冬对兄弟俩还是一视同仁，但上学后，两人的差距就开始拉大，本来在一个班级，由于哥哥成绩优异，被老师安排去了优等班重点培养，没出半年，直接跳了两级。

自那以后，祝元冬对哥哥百般照顾，而弟弟一直在原地踏步，学校的测验，弟弟没有过及格线，当时老师要求回去给家长签字，祝成风想了个馊主意，模仿祝元冬的笔迹签名。

因为小时候太调皮被打怕了，所以尽可能不让祝元冬生气，免得自己受皮肉之苦。

如果祝蔚然和他的水平一致，那么，他们家就没有可怕的竞争吧，也许，他也不会想到出去租房子住，来远离祝元冬的偏心。

祁盛在售票亭旁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景区的物价比往年上涨两三倍，区区两瓶百岁山就涨到了十块钱一瓶，但想想作罢，天气热，走两步就泛渴。

端着两瓶水，往湖边走去。排队区域被一排排铁杆子隔开，人们有序等待，黑压压的人海，他一眼就望见了那束光。

祝成风随性地斜倚着铁杆，双臂后撑，侧头眺望着湖面，旖旎的波光投射在他黝黑的瞳孔，以现在这个角度看，眉骨硬朗，眼窝深陷，鼻梁也就越显高挺，宛若雕刻出的工艺品，嘴唇很薄，给人一种生性寡淡的感觉。

说实话，祝成风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帅的。

“给。”

忽闻此声，令祝成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扭过头来。

祁盛瘦削的身影顷刻间被捕捉，手伸了过来，五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包绕着冰镇的矿泉水，瓶身蒙上一层薄薄的冰雾。

阳光折射下，澄净的指尖闪着光，祝成风不由看呆了。

祁盛见他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不禁红了脸:“怎么了？成风。”

就连声音也带着微湿的潮气，清澈悦耳，祝成风勉强回神，接过他递来的水瓶:“没什么。”

游览船开到湖中央时，天空飘了细细密密的雨丝，甲板上的游客们纷纷撑起了伞，五颜六色的伞面宛若盛开在湖面的朵朵莲花。

“好像下雨了。”祁盛直起腰杆，转身望向甲板。

祝成风托腮:“嗯。”

从小到大最讨厌游船，无聊透顶，然而万榕却格外喜欢，说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在船上看湖景，超级浪漫，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浓情蜜意地盯着祝元冬。

虽说祝元冬对自己苛刻，但这两人的感情真的令人羡慕。

“成风，我们出去淋雨吧。”

“你有病吧？”祝成风忍不住骂道，眉头一蹙，上下打量起祁盛来，居然还有人喜欢淋雨？

祁盛笑笑:“难得的太阳雨，不想错过。”

没等祝成风答应，便起身，扶了下祝成风的肩膀，挤了出去，船舱不大，祁盛艰难地往甲板方向走，难免碰撞到别人。

那些人骂骂咧咧地与其擦肩，还不忘回望几眼这个跑出去淋雨的傻子。

还好雨不大，伴随着湖面的清风，拂过脸颊，有些微微的痒意，兴许是那调皮的阳光轻抚。波光粼粼，轻舟荡漾，不远处的三座小巧的灯塔如宝石般嵌在湖面上。

祝成风没出去，盘着一条腿，看着身后甲板上的少年，像是有股魔力般，让那道目光流连忘返，甚至不愿收回。

阳光柔和地铺满他整张脸，眼尾微微向下，给人无时无刻的亲近感，漆黑的瞳孔被湖面的波光占据，顷刻间宛若坠落了星河那般璀璨。

祁盛双手搭着护栏，似在自言自语，祝成风好奇，便走了过去，问:“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祁盛一惊，抬眸，眼前的男孩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旁，陪着他淋雨。

他不禁笑道:“背诗。”

“哦？”祝成风扬眉道，“说来听听。”

难得他想听他背诗，祁盛心中一喜，低眸浅笑，朗朗上口:“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

“不用旌旗，”是祝成风唯一一篇印象深刻的古诗，于是，忍不住接着他的话茬继续朗诵，“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

祁盛微愣，旋即，望着那双偶尔深情的眸子，与其一道朗诵下去，直至收尾，两人头一次默契地相视一笑。

稚气未脱的嗓音在湖面如同涟漪般荡开，伴着清润甘甜的笑声，余音袅袅。

“想不到你也会背诗？”还真是让祁盛刮目相看。

祝成风扬唇:“别小看我，我要是认真起来，无人能比。”

他的水平或许是没有祝蔚然强，但也不至于特别差，只是懒得去竞争，懒得去比较，对任何事物都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才给人误以为是一盘散沙。

对此，祁盛配合着微微点头:“是，看得出来，但你为何不做得比你哥优秀？那样，你也不用被你父亲偏心对待吧。”

“就不。”祝成风闻言，倔强地昂着脑袋，望住未知的远方，“我哥现在确实比我强，我承认，但是他缺了最宝贵的自由，每天要应付的功课堆积如山，脑容量都超负荷了，我才不要这样的生活。”

在祝成风短浅的目光里，可以终生没有功名利禄，但自由是最重要的，无论什么，都无法阻碍追求自由的道路，这兴许就是他的梦想。

而这样的祝成风正是祁盛羡慕不来的，用祁盛的话来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祝成风偏头:“嗯？”

祁盛叹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你知道吗？家庭圆满，父母健在，还有一堆热情洋溢的亲戚朋友，过年时一定很热闹。”

脑海里已然构建出一幅全家福的完美景象，停顿片刻，祁盛继续说:“想要的都能拥有，而你偏偏追求自由，是不是在你眼里，流浪地球才是最大的自由？”

没想到，祝成风一口同意:“如果可以，我确实想这么做。”

祁盛哑然。

“不瞒你说，”祝成风扶着护栏，与之拉开些距离，兀自望着远方，“小时候确实羡慕过流浪汉的生活，无拘无束，想去哪就去哪，不过后来发现这些人乞讨都是假象，也就不羡慕了。”

祁盛噗嗤笑出声:“你的梦想还真特别，祝你梦想成真，哈哈。”

“损我是不是？”

“哪敢哪敢，哈哈哈。”

“你还笑？”祝成风听着这家伙略带刺儿的嘲笑就不爽，猛地从身后将祁盛包围起来，双手掐上了他的小腰。

祁盛连忙闪避求饶:“别，我怕痒！”

祝成风才不听，三下五除二就追上了祁盛，挠了两下他的腰，便紧紧抱住，没再造作。

空气突然静谧得让祁盛有些不适应，侧头看向埋在自己肩窝的祝成风，他合着眼眸，深沉的呼吸狠狠地刻进祁盛的皮肉里。

祁盛有些痒，不由出声:“成风？”

祝成风没应声，深深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薄荷草混合柠檬汁的口感，很好闻，能让他一瞬迷恋上。

过了半晌，一道暗哑的声线萦绕在祁盛的耳后:“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阿盛。”

祁盛一窒，仿若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情话，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他们的关系正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正是他想要的。

悲的是，如果再继续发展，说不定会被世人打扰这片净土，毕竟自己对他是怀揣着不可明说的目的。

「当审判之日到来的那天，我愿倾尽所有保你一世安宁，不畏风吹，不惧雨打，就让你携着我的灵魂去往任何地方。」

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