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去的路上,吹过耳际的风温柔的不要命,就连空气也甜丝丝的,吸入太多,竟甜到喉咙发齁,但祁盛心里尽数满足。
他曾几何时对自己发誓过,一定会在高考前完成一件壮举,而这份壮举就是将祝成风拿下,看来记日可待了。
激动的心就像是喝了一杯现煮的美式咖啡,辗转反侧,脑海中不停浮现起两人热络的情形,甚至要如何把他“骗”上床的计谋都想了一百种。
第一次约会,当然要隆重地捯饬一下自己,可祁盛翻遍衣橱,仍没有找出一件令人满意的白衬衣。
为何选择白衬衣呢?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成功人士都是一身正装,而对他来说,拿下祝成风就是一件成功之事,换言之,他也算是“成功人士”。
突然想起,祁炀过去有一件白衬衫,是好多年前,母亲赠予的礼物,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决裂,还处在小吵小闹的境界。
那件衬衫没见祁炀穿过几回,毕竟祁炀在工地上班,白衬衫不耐脏,沾上泥就会很难看,洗多了就会泛黄,这么看来,祁炀还挺重视母亲的。
先不管这些,祁盛这回可以物尽其用一下。
祁炀一早就出去搬砖了,祁盛趁此机会偷偷溜进祁炀的房间,即便家里只剩他一人,他也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生怕父亲突然折返。
以前,祁炀警告过他,不许进他的房间半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去,当他看到了床头柜上散落的盒子,才明白祁炀为什么不让他进房间了。
熟悉的颜色和性感的英文字体抨击着祁盛敏锐的视网膜,他下意识地拿起一看,晃了晃,是空的。
嘴角玩味地一勾,轻喃:“败家玩意。”
但很快想起自己是身负重任进的房间,赶紧丢下盒子,径直走向衣橱,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到角落,那里躺着只扁扁的盒子。
拆开一看,这件衬衫一尘不染,还像新的一样。
祁盛捧着衬衫,美滋滋地开门,准备回房,一抬头便看到祁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板着脸,瞪着他!
“啊…”
祁盛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喊了声“爸”,与此同时,手上的衬衫被他猛地往后一藏。
祁炀沉声:“鬼鬼祟祟做什么?”
“没,没什么…”
眼前的男孩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仅说话打颤,而且一双眼睛不停地四处乱转,标准的做贼心虚。
“你手里拿着什么?”祁炀问着,手往前伸,作势去扯祁盛的胳臂。
祁盛脸色瞬僵:“没,没有…”
祁炀肯定是不信的,闷哼一声,死拽住祁盛的两条胳臂,用力往自己怀里扯。肌肤相触间,祁盛眼前忽然浮起那些不堪的记忆,即使已经泛黄,不值一提。
但却深深印刻在心底。
耳畔还能响起一声声绝望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
“放开我!”
与当年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已经长大了,足够有反抗的力气。
祁盛甩开祁炀的手,那件衬衫顺势扬在祁炀的视野里,他从没想过,这白色会有多扎眼球。
那一瞬,记忆的潮水向两人猛烈打来,却将他们冲向不同的彼岸。
祁炀怒目圆睁:“你拿衬衫做什么?”
面对他的怒斥,祁盛不动声色地抓皱了衬衫,只低声说:“借一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赶。
“阿盛。”
男人在身后叫住了他,声音略略悲伤,他很少喊过他的小名,这不由得让祁盛怔住,颀长的背影轻轻一晃,脚步就此停滞。
“恋爱了?”
迟疑半晌,祁炀终究开口,语气倒也没称得上责怪,毕竟孩子已经成年了,是该拥有一个喜欢的人,只是心中犹存一丝担忧。
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看穿了祁盛所有的心思,那种暴露无遗的感觉让祁盛很不好受,就像在他的面前脱光了衣服那般拘谨。
祁盛低眸,喉结轻滚,声若蚊蝇:“没有。”
还是想保留最后一份心事,不被人发觉,不被人理解,都好。
祁炀仿佛没听见似的,紧跟自己的思路,嘴角含笑:“男的还是女的?”
这可把祁盛那张脸说得红了,他恼怒地丢下一句:“你别管我!”便摔上房门。
再出来时,祁炀坐桌前数着胶囊,时不时看一眼说明书,听见门开了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眼前的祁盛已然换好了新装备。
修长挺拔的身形搭配这件白衬衫,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好看又得体,第一颗扣子没系上,露出幼细的脖颈,怪有些诱人。
“还真不错,像年轻时的我。”祁炀自恋地说。
祁盛原本慌张羞涩的眸子顿然一沉,忍不住嗤笑一声。
“跟我来一下。”
“……”
祁炀朝他招了招手,眼神微亮。他带着他走进浴室,拿起洗脸池上的一瓶发蜡,挤了一些到掌心里,然后一手撩起祁盛额前散落的刘海,将冰冰凉的发蜡往头发上一抹,动作极其标准。
“你做什么?”祁盛心里还是有些抵抗的,但眼前的男人手势娴熟,弄得他挺舒服,就任由他去了。
祁炀含笑说:“既然恋爱了就要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啰。”
“我说了我没有恋爱。”
无论祁盛怎么狡辩,他的大红脸证明了一切。
祁炀笑笑,继续帮他梳理着头发,不多时,镜子里赫然出现的人着实令祁盛吃惊——头发齐刷刷往后梳,露出干净白皙的脸庞,两道没有丝毫修饰的眉毛虽不是夺人眼球的浓密,但却是整洁有序,看上去成熟许多,但又时不时散发着稚气。
祁盛的骨骼生的漂亮,这是祁炀最欣赏的佳作。
他抬眼望见祁炀一双灼灼的眸子始终不离自己,像刻上了他的脸那般,顿觉不自在,目光躲闪:“我,今天可能不回来吃饭,我跟同学…出去。”
祁炀闻言,微微颔首,低眉垂眼,仿佛若有所思。
祁盛走出去,目光忽然落到桌上拆开的药上,一边的白色袋子里还有没拆封的小瓶罐,正纳闷着,祁炀是不是病了?但转念一想,他怎么样,和他似乎没多大关系。
他做不到与一个曾经和母亲打闹过的人正常相处,两人互殴的情形险些上升为家庭暴力。
祁炀见他正盯着桌子看,表情复杂,连忙冲过去,慌慌张张地收拾着凌乱的药盒:“没什么,今天胃有点不舒服,就请了假去医院,也没什么事。”
就连解释也如此慌张,就像在隐瞒什么似的。
祁盛收回目光,没多想:“哦,注意身体。”
话一出口,祁炀就呆住了,想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获取他的关心,甚至那话末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消散了一个世纪之久,仍然枯站着。
待回神之时,祁盛早已消失得连影子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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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蔚然的脑子仿佛还停留在昨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着,本来想着等弟弟一起回来吃晚饭,那样才有家的味道,想不到祝成风让三个人空等了一小时,耐不住饥肠辘辘的俩夫妻终究气鼓鼓地命令“我们先吃,别等他”。
见两人脸色不悦,祝蔚然识趣,等吃完饭,再独自去厨房做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留到祝成风回来,期间,还将笔记本拿到客厅,一边工作一边等。
虽说是孪生兄弟,但毕竟早年住的是两间“房子”,所以各方面差异都很大。自幼聪慧的哥哥上学以来接连跳级,十六岁凭实力考上z大学编程技术,成为学校百年首例未成年学员,现如今还差一年就毕业的祝蔚然事半功倍,坐上了“蔚然成风工作室”的总经理的宝座。
工作室是祝元冬在俩孩子出生前不久设立的,想着以后也是要交给他们,就干脆用孩子的名字定义,对外就称:“反正男孩子嘛,玩游戏就要玩得有出息点。”
但他忽略了一点,祝蔚然再怎么领先,终究还很年轻,在大人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若换做别的孩子,一边编写代码一边处理公司文件还要思考学校论文的话,一定会崩溃,有时压力是种毒药。
然而,祝蔚然早已习惯,他只想着不让父母失望,用心做人们眼中最完美的形象,却没想自己成了弟弟口中的“人形代码机”。
刚结束完学校的论文稿,祝成风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哥!不好了!不好了!”
原本想把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祝蔚然,兴许只有孪生兄弟才会理解,但话刚出口就反悔了,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被第三个人知道?岂不是笑掉大牙?
到时候传出去,也许会被可怕的流言蜚语传成“祝成风是下面的那个”,那就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在他抬头看到祝蔚然沉着冷静又无语地盯着自己时,话音戛然而止,一时不知说什么来承接方才吐出来的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