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你哪里比得上他一点。”颜正坤看大儿子这般顾及手足情意更加恨铁不成钢。
颜稚秋被这几人小丑般的虚伪表演恶心到了,他从袖里扯出丝绸卷怕把嘴里的排骨吐出来:“早知父亲这儿的饭菜这么难吃,我就不来了。”
“反了天了!”颜正坤气的双眼通红,手里的筷子啪的拍在桌子上,那模样活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我是让你来给你兄长道歉的,不是让你来蹬鼻子上脸的!”
“道歉?道什么歉?我做错了什么?”颜稚秋也不怵他,眼神中带上狠厉,“我是活该被他们冬日推下水,还是活该被他们欺负到自己门口来。这一次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下一次谁再敢来犯我的忌讳,我就命人剁他的手脚。”
“你……你……”颜正坤捂着胸口被气的不行,吴氏老爷老爷地叫唤着扶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颜正坤气得手都在抖:“来人,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孝子关祠堂里去,让他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反省!”
颜氏祠堂内昏暗不堪只有几支蜡烛亮着微弱的火光,家丁护院率先按住岑硕,然后把颜稚秋连人带轮椅一起关进祠堂里去。
天色暗下来,祠堂变得有些阴森,颜稚秋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也不怕什么妖魔鬼怪,看着那一排排牌位他滑动轮椅过去把自己母亲的那块拿下来抱进怀里。
木牌上粘了灰他直接拿袖子把它擦拭干净:“阿娘。”颜稚秋轻声叫唤,心里泛起酸楚。
颜正坤是个家族概念很重的人,祠堂里的贡品每日都会换新的,不善待活人,却对这些死物抱有感情。想起被颜家人欺辱早逝的母亲,颜稚秋愈发觉得自己刚才所作所为的恶毒程度远不及颜家人这些年对他们母子所做的半分,看着面前的牌位颜稚秋试探地叫了一声:“阿鸢。”
“什么人!”
“啊!”
门外传来看门家丁应声倒地的声音,和颜稚秋预料的一样,梁雁把阿鸢留在他的身边,阿鸢不用吩咐就会寸步不离地护卫在他左右。
“公子有何吩咐?”阿鸢问。
“进来。”颜稚秋说。
阿鸢进到祠堂内自觉关好门。
颜稚秋抬手一指:“给我把这里砸了。”
“是。”阿鸢动手极快,把颜氏的祖宗牌位一个一个拿下来用力砸到地上。
颜稚秋看着阿鸢砸已经能想象到明日颜正坤看到稀巴烂的祠堂漆黑的脸了,他心里痛快极了,心里舒畅自然而然地感觉有点饿,刚才那一桌子菜他就吃了一口还被他们恶心吐了。
他一手抱着母亲的牌位一手滑动轮椅,滑到供桌前从一盘糕点里面挑出一块放进嘴里,意外觉得味道还不错。颜正坤对这些祖宗牌位倒是好,颜稚秋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道:“把桌子掀了。”
阿鸢看着瘦弱力气却是极大的,整个摆放牌位的桌子连同上面的香炉烛台全都倒下,火星子点燃木质的牌位大片的火焰顺势而起。
“哈哈哈。”火光照耀着颜稚秋眼中癫狂的神色,他被这一场面取悦到爆发出发自内心愉悦的笑声,笑得太过用力他又被吞咽的口水呛到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哈哈,咳。”
一边咳一边压抑不住地狂笑,阿鸢怕近在咫尺的火势波及颜稚秋推着状态近乎疯魔的他出了祠堂。
颜稚秋抱着母亲的牌位瘫软在轮椅里头喘着粗气,猛烈咳嗽后他有些脱力,靠在轮椅的椅背上抬头仰视看到阿鸢冷漠的脸他问:“梁雁现在在哪?”
“将军应该在城外大营。”阿鸢回答他。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颜稚秋问。
“是。”颜府的家丁护院远不是阿鸢的对手,她三两下撂倒看门人就推着颜稚秋出了门。
冷风呼呼地吹,颜稚秋抱着母亲牌位把手缩进厚厚的狐裘里,在祠堂一番作为颜稚秋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他眯起眼睛享受风肆意吹过脸颊的寒冷。阿鸢推着他走的很快,颜稚秋却觉得不够:“再快一点。”
阿鸢一路小跑推着颜稚秋到城外驻军大营,大营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周遭有大片的树木遮挡,一顶顶白色的帐篷整齐地排列着,还能看到一对对手持兵器的卫兵在期间穿梭巡逻。
瞭望塔上站岗的士兵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大声喝问:“什么人!”
阿鸢从腰间掏出一块刻有雁字的铜牌:“颜公子是将军家眷,不得无礼。”
“是。”
有了腰牌的示意门口看守几人打开木栏,阿鸢推着颜稚秋的轮椅进去,营中几个将士被这里的声音吸引投过来目光。颜稚秋一身华贵的狐裘,五官俊秀动人,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都异常明亮,就是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阴郁感。
梁雁本来在中帐和几个中郎将一起喝酒,卫兵来通传的时候恰逢那些个糙汉子调侃他从情人身上沾了一身脂粉味。梁雁佯作生气泼了他们一碗酒乐呵乐呵出门迎接颜稚秋去,笑容在看到帐外人儿的时候僵硬在脸上。
颜稚秋看见梁雁心里高兴,只是方才贪凉吃了风,一双抱着牌位冻得发白的手捂着嘴不住地咳嗽,晶莹的泪花在眼角溢出。梁雁大步上前去把他卷进半披在身上的狐裘里,宽大的手掌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小祖宗,慢慢吸气,别憋着。来人,拿碗热水来!”
颜稚秋的咳疾来势汹汹,一张小脸通红,他只觉得喉咙口火辣辣的疼,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身穿甲胄的士兵端来一碗水,梁雁给他喂上一小口止不住的咳嗽才得以缓解。
梁雁看到了颜稚秋腿上的木牌位,心下了然:“颜相给你气受了?”
气是受了,不过他也掀了饭桌,砸了祠堂,算不得委屈,故颜稚秋摇摇头。
梁雁却是不信:“阿鸢,怎么回事?”
“颜相要发落公子,让公子去跪祠堂。”阿鸢说。
梁雁剑眉微蹙,温热的大手摸上颜稚秋的额头,指尖挑开他贴在额头上被薄汗打湿的碎发。额头的温度不对,颜稚秋开始发烧了,梁雁神情凝重:“去找医官来。”
阿鸢得令而去。
一手拿起颜稚秋腿上搁置的牌位,梁雁在颜稚秋轮椅前跪下,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人抱起来扛在肩头。
十五岁的少年发育的不好,一双玉藕式的手臂环住梁雁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个小巧的挂件,梁雁轻松托住屁股单手抱着他。
“咳咳咳。”颜稚秋还有些咳嗽,脑袋无力软软地靠在梁雁的肩头,全然没了刚才神气活现的模样。
梁雁手腕用力颠了颠把他抱高些让他能靠的更舒服:“你安心歇息,今儿个就宿在我营帐里。”
颜稚秋乖乖地用气音嗯了一下,浅浅的呼吸喷洒在梁雁脖颈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颤栗,温香软玉在怀梁雁喉结动了动。颜稚秋依赖着他,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兽乖顺地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梁雁在心里暗骂自己畜生,颜稚秋还生着病呢怎么能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
营帐里梁雁替颜稚秋宽衣随后把人塞进厚棉被里,颜稚秋哆哆嗦嗦往被子里缩手脚,梁雁额头抵着额头感受发现他烫的厉害。怕颜稚秋冷,梁雁赶紧动手把帐中的火盆点着。
军中年迈的医官来瞧过,说颜稚秋是吹风受凉引发陈年的咳疾而后又导致高烧,因为颜稚秋自小服用各种药物的缘故老医官不敢贸然下药,只能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剂帮助他扛过高烧。
颜稚秋烧的迷迷糊糊地喝不进去药汁,梁雁就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拿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喂,喂完药两个人身上都出了一层汗,黏黏腻腻颜稚秋不舒服地哼哼。梁雁烧了一桶热水,用毛巾帮他擦拭干净身体,然后暖乎乎地把人裹成一个茧。
折腾完夜已经深了,颜稚秋身上难受睡得不安稳,梁雁脱了外衣躺在他身侧小心搂着哄人睡。点了火盆的帐子暖和的不得了,本睡得正好直到后半夜梁雁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怀里的颜稚秋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疼,疼,好疼啊。”
梁雁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颜稚秋紧皱着眉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沁出了一层汗珠,看他这难受地劲儿梁雁心痛不已,他准备再去准备些热水帮颜稚秋擦擦汗。刚刚想要起身梁雁发现颜稚秋那只放在他们俩人之间的手虚握着拳头,食指和拇指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别走,别走,我害怕。”哼哼唧唧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颜稚秋应该是做了什么骇人的噩梦被吓得不轻。梁雁没有办法只得重新躺回他的身边,把颜稚秋揽过来伸手轻拍他的后背,颜稚秋嗅到梁雁身上熟悉的味道一个劲地往他温暖的怀里钻寻求安慰。
“不走,不走,在这呢啊,抱抱,抱抱。”梁雁似哄几岁的稚子一般安慰他,却不料适得其反颜稚秋在怀抱中情绪愈发哀痛,他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近乎疯狂地往梁雁怀里贴,梁雁顺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颜稚秋在哭,口齿不清地哀求着:“不要死,不要死,阿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不要死,求求你,梁雁。”
“在呢,在呢。”梁雁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哎呦娇娇啊,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呀,吓成这个样子。”
颜稚秋深陷于混沌之中一时模糊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凭本能地呼唤着:“梁雁,阿雁。”
梁雁啊,求求你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