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里的中学总是喜欢把晚自习结束的很晚，以此来尽可能地延长学生们的学习时间，好像这样做就可以多拔上几个人过本科线一样。

在这点上，广宁一中倒是没有把艺体生单独的拉出来，他们也不例外，一律平等的坐在教室里去上晚自习。

好不容易等到晚自习的结束，已经十点多了。

陈雪漫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耳朵里再次塞上耳机，戴上耳机的一瞬间就好像是身体外面包裹上了一层防护罩，隔绝出他和外界之间的安全距离，留给他一个悄悄喘息的机会。

他刚准备从位置上出去，看到旁边这沉睡中的白花花一坨，他这忽然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多了个同桌。

陈雪漫抬手想要让律洲让一下，短暂思考两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接触，陈雪漫选择不惊动律洲，自己拉开后面的桌子，绕过去。

因为耳机里的音乐声很大，他没有听到桌子移动时发出的沉重声音还有旁边被惊醒地人发出的不耐烦的叮咛。

陈雪漫把桌子拉回原地，这才大步离开，全程没有多看律洲一眼。

律洲看着陈雪漫这一连串的动作，百思不得其解。

他好歹也是个帅哥，再不济同样都是有两只眼睛一个嘴的碳基生物，凭什么陈雪漫总是对他避如蛇蝎？

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之后，律洲也站起身来，把羽绒服裹好，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

陈雪漫家住在东福小区，和广宁一中的距离不算远，步行十五分钟大概能到，沿途路灯时好时坏，黑色的影子也被拖得很长，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也显得陈雪漫也没那么孤单。

刚刚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阶梯时，陈雪漫就听到了家里歇斯底里的声音，男人粗鲁的谩骂、女人痛苦的尖叫，仿佛也构成了一曲激昂行进曲，只不过这是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音乐，是陈雪漫所厌恶却又躲不过去的乐章。

他选择默默的把手机音乐声放大，就在钥匙插进门孔，拉开门的一瞬间，一个玻璃杯啪的一声碎在他的侧耳畔，白皙的侧脸划出一道血痕。

无视掉房间里漫天的酒气还有男人无理取闹的质问，陈雪漫反手把玄关的门带上，大步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小兔崽子，现在长大了，就能这样无视掉你老子的话了？翅膀硬了？”

陈雪漫转身想要关门，一把被男人扯回来，重重的甩在门框上，耳朵里的耳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咚一下的声音。

严勇看到地上的白色，大脚直接踩上去，酒气熏天的嘴巴一张一合：“成天带着耳机，怎么，还真打算以后出去卖身卖艺啊？和你妈一样下贱！”

另一只耳机传来刺耳的电流声，随后提示音响起，蓝牙断开连接，陈雪漫痛苦的闭上双眼。

他的防护罩好像也不是可以抵御万难的。

赵月看严勇还是抓着陈雪漫不放，根本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的嘴角和额头，赶忙连滚带爬的过来抱着严勇的大腿，丝毫看不出人之为人的尊严，像是被丢在路边的玩具一样，拼命乞求：“老公老公，求你了，放开雪漫，他明天还得上学呢。”

“就你这个样子的还上什么学？每天花老子这么多钱，就为了学一个弹琴？想要出去唱歌弹琴，现在就能去，人家大老板不嫌孩子小！”

陈雪漫忍耐力再好，也架不住严勇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一拳挥在严勇脸上，严勇似乎也没有料想到陈雪漫会反抗，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陈雪漫虽然年轻有力量，到底比不得严勇几十年一路走来的野路子，倒向地面的瞬间天蓝色的羽绒服沾满污浊，随着两个耳光打在脸上，陈雪漫只觉得耳边都是轰鸣声，眼前就好像是飘满雪花的破烂电视，连同着他的电路也被打乱，像是故障的机器，一时半刻宕机。

最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家门，走进了茫茫大雪。

羽绒服被扯破，随着风吹过，羽绒漫天飞舞，像是清晨的大雪。

陈雪漫在路上走着，失去音乐的陪伴，忽然贴近这可恶的世界，陈雪漫只觉得很难过，他深邃的眼眶变得温热，泪水划过脸上的伤口，带着刺痛。

他好像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这样向前走着，会走向哪里他也不知道。

走出去几步，陈雪漫听到有人在叫他。

“陈......陈雪漫？”

他回过头去，是他的新同桌，律洲。

他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只是他的速度还是太慢，刚想走出一步，手腕就这样被人拉住。

律洲的声音震惊又关切：“陈雪漫，你受伤了？”

被人窥见不堪，人类总是习惯性的用满身的脾气去遮掩，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不关你的事！”陈雪漫想要甩开律洲的手，可是对方屹然不动。到底是体育生，要是就这样被陈雪漫这样瘦削的人一下甩开，那律洲也不是太没面子？

陈雪漫也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律洲走：“跟我来。”

陈雪漫挣扎着，对律洲半分作用不起，反倒拉动身上的伤口，他又不是受虐狂，他只得作罢。

律洲拉着他一路左拐右拐，到了一家医务室，名字连陈雪漫都没听过。

明明律洲才是新来的，路上十分熟稔的样子，倒让陈雪漫却觉得他才是土生土长的广宁人。

律洲推开门，朝着陈雪漫努了努嘴，给他留出一个位置，“进来。”

陈雪漫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一副要和律洲抗衡到底的样子，律洲又不吃这套，他干脆直接的把他扛起来，还在陈雪漫屁股上来了不轻不重一下，说：“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雪漫被他这突然的架势吓到，毫无章法的捶打律洲，喊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律洲充耳不闻，反正陈雪漫这两下捶打就像是小猫的爪子，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