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儿子买的?”
李秀英见驴车上东西绑得像座小山,眼睛瞪得要凸出来。
这得花多少银子?
“是!”
兔二娘绑好襻膊露出雪白小臂,轻松搬驴车上物品归置到各处。
“那些都是给孟昭昭买的?”
李秀英指着兔二娘手里大包裹,和自己手中颜色一样,却比她的大不少。
儿子给李秀英买衣服,她高兴得合不拢嘴,但看到孟昭昭衣服比她还多,心里酸得发苦。
“是!”
兔二娘手脚不停,快速将包裹拆开分类放好,后面具体如何摆放,昭昭自己会处理。
“这也买得太多了!”
李秀英死死盯着那些颜色鲜艳,款式新颖的衣裙,她年轻时一件没穿过。
孟昭昭,祖坟冒青烟了吗?
“不多!”兔二娘摇头,“这还是昭昭拦着君……主人,不然比这还多。”
李秀英:为什么嘴贱要问?
更堵心了!
“他们买多少东西做回门礼?”
她捂着胸口深呼吸,儿子他爹怎么不是个痴情种?
李秀英当年嫁给猎户君家,上有公婆要侍奉,中间要伺候自家男人,操持家务、喂养牲畜。
等儿子出生,李秀英更恨不能劈八瓣儿,还嫌不够用。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婆死之后,李秀英反而轻松不少。可惜这两个老东西一并带走了她男人。
大康民风比之前朝有所收敛,不许女子袒胸露(乳)骑马上街,其他并未改变多少,至今仍有女子入朝为官,数量没有男子多罢了。
女子和离、丧夫后,二嫁、三嫁很常见,李秀英当初死活不愿意再嫁,反而是少数案例。
这么看来儿子随她多些,谁让她本性良善,重情重义。
“一块六斤六两的猪肉,二十六颗鸡蛋。”
“没了?”
“没了!”
兔二娘到厨房做饭,李秀英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吵得人耳朵疼。
*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慢?”
孟安田眼巴巴在院门口等许久,鼻头、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隐隐有灼痛感。
她视线落在瘸子手中,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往后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你们买的那些东西呢?”孟安田双手掐腰,扯开嗓子嚷嚷,“我可看见了!你们买一大车东西!”
周围邻居听到声音从家里出来,踮起脚尖,侧耳听闲话。
孟家村都知道君家买一大车东西,以为是回门礼,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按理说,回门礼一块大肉、一篮子鸡蛋在孟家村中规中矩,没什么错。
孟家嫁姑娘没嫁妆,有回门礼就不错了。
坏就坏在,他们小两口儿带回来那辆满载而归的驴车太显眼,把所有人阈值提得太高。
对比之下,孟安田当然不能接受寻常回门礼。
“三表姐!”
孟昭昭一下子站在君九烨身前,企图以瘦弱身板挡住孟安田胖墩墩的身体,想要保护他。
君九烨眸色闪动,目光温柔看着身前瘦瘦小小的孟昭昭。
从未有人站在君九烨身前试图保护过他,万万年前如此,万万年后,唯有孟昭昭。
还行!
好歹不是什么没良心的小崽子,好好养,他陪她走一世人间浮华。
“那些是买回家过日子用的东西。”孟昭昭深吸一口气,“我阿母留下田产、房屋,君家给五两银子聘礼……这些还不够吗?”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周围邻居听得清楚。
大家一脸恍然,想起如今孟安田家住的房屋、租出去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孟昭昭阿母存下来的家产。
再联想她在大舅舅家十多年过的非人日子,纷纷吐槽这一家不厚道、不做人。
“在外面说什么呢?”陈兰花脸色难看走出来,“既然来回门,不赶紧进来,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大舅母!”孟昭昭目光直刺她眼睛,“我们想进去,三表姐拦住我们要礼物,我耐心解释几句耽误些时间。”
“你这小贱……”
陈兰花张嘴要骂,一道可怕视线落在她身上,感觉再多说一个字,人就要无了。
“你们一个个懒货在外面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进来!”
屋里传来老妪粗嘎声音,君九烨忍耐闭了闭眼睛。
“良人,我们进去放下回门礼就走。”
孟昭昭不喜欢大舅舅家!
若不是怕落人口舌,害怕君九烨被村里长舌妇议论,她才不回门给这帮没良心的蛀虫送礼。
“好!”君九烨大手落在她毛绒绒头顶,“都听你的!”
“嗯!”
低沉嗓音传入耳朵,孟昭昭忍不住有些脸红耳热。
他说话可真好听!
“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姐,安好!”
孟昭昭接过君九烨手中猪肉、鸡蛋放在桌上,轻声问好。
“君家没给你吃饭,说话声音这么小。”
外祖母--宋小春拿着烟袋锅子往桌边磕两下,斜眼看着小两口儿。
几日不见,小杂种好像胖了些,也白了些,眼里有光,声音再不像猫崽子一样半死不活。
“外祖母说过,孟昭昭声音大,吵得您耳疼。”
孟昭昭丝毫不落下风,从她重生回来那天起就不打算再委屈自己。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大好年华,十五岁之前被大舅舅一家当做牛马;十五岁之后被恶婆婆当做苦劳力加出气筒。
一生困于孟家村,寸步不得出,累死在田间地头。
“你敢顶嘴?”宋小春三角眼一立,“别以为你嫁人就不是孟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儿,还得娘家给你撑腰。”
“撑腰?”孟昭昭环顾一圈儿,“阿母若活着,我有娘家,她故去,我看在她面上全了对您的礼数。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您没少对我娘说,也没少对我说。
昭昭,受教颇深,记得非常牢!”
“孟昭昭,你不怕绝了退路?”
宋小春在孟家一向说一不二,没想到小杂种嫁出去三天,回来就敢顶嘴,反了天了。
“退路?”孟昭昭勾起唇角,“您亲生女儿都没有退路,我一个外孙女谈什么退路?
我可没有田产、房屋给您一家占便宜。”
阿爹死后,祖母把怀孕的阿母赶出家门,她第一时间回娘家,同样被外祖母赶出来。
娘家是退路?
孟昭昭只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放肆!!!”
宋小春抡起烟袋锅砸过去,孟昭昭吓得紧闭双眼,熟悉的疼痛没有降临在身上,她试着睁开双眼,一只宛如白玉雕成的手握住烟袋锅。
孟家人看的目瞪口呆,骇于瘸子壮硕体型,谁都没敢上前,也没人敢开口。
“嗑嗒!”
君九烨把烟袋锅放到老太太身边小几上,漫不经心睨她一眼。
坏心烂肺的东西,寿命倒是挺长。
他环顾一圈儿,这家竟然是罕见的长寿家庭。
不过,没关系。
天道守恒!
活得长,不意味着活得好。
“你放心!”
君九烨单手揽住孟昭昭瘦弱肩膀,轻轻拍拍。
“我会是她的退路!”
他懒得跟这群人废话,带孟昭昭转身离开孟家。
“孟昭昭,你个不孝女!”
宋小春中气十足,震得屋顶茅草落下好几根。
孟昭昭站在院子中不可置信回头看,已经退让到这种程度,外祖母还要给她扣一顶“不孝”的帽子吗?
“外祖母,我四岁丧母,大舅舅一家抢夺我阿母的房子,出租我阿母田地,还使唤我干活儿。
当年阿母有言在先,房屋、田产均是留给我的嫁妆。
今日是我回门日子,也请大舅舅一家准备、准备,明日我便请村长、族老收回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