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县衙门口敲起阵阵鸣冤鼓,百姓渐渐聚集,手里握着瓜子准备看热闹。
孟昭昭心跳仿佛与鼓声重合,每一下都敲在血管上,鼓噪、好战、兴奋……仿佛什么要从血液中喷薄而出。
“敲什么敲?”
门房跑出穿短褐小厮跑出来,上下打量孟昭昭,与昨天那人说的体貌特征一致。
“哪里来的刁民告状?”
“赶紧滚蛋!”
门房小厮收钱办事,抢过孟昭昭手中的鼓槌,抬手就要往她身上砸。
“孟竹田!!!”
一个穿素色襕衫中年走出来,儒雅气质大叔,对孟竹田严词厉色,看向孟昭昭温和有礼。
“关师爷,这小娘子和家人闹矛盾,胡乱敲鸣冤鼓,我正要赶她离开!”
孟竹田弯腰低头,眼角余光狠狠瞪着孟昭昭,希望她识趣一点赶紧离开。
“何人在敲鸣冤鼓?”
关思华不信孟竹田的话,他掌管整个县衙,大致知道这些人都什么脾性。
他没兴趣在百姓面前教训门房,等解决原告问题,回头再治理内部问题。
“小女子来自孟家村,状告孟学农侵占我嫁妆,拒不归还!”
孟昭昭双手捧着状纸递给关思华。
他们今天起个大早来县衙旁边书摊,请书生帮忙写一份状纸。
君九烨、兔二娘都识字,时不时指出书生用词软弱之处,孟昭昭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等解决完这件事,孟昭昭想求君九烨教她识字。
孟家村有私塾,小孩子三五岁启蒙,每日上半天学,不耽误他们帮忙家里人干活。
大舅舅一家则从不让她去私塾,哪怕花不了几个铜板,认为去学习是偷懒。
可表哥、表姐一直在读书,无一日间断,表姐更是学到不想学为止。
全村只有孟昭昭一个“睁眼瞎”!
“我看看!”
关思华接过状纸,展开一看,事情始末描述清楚,言辞犀利,字字珠玑。
“你的状纸,我收下了。”他态度更加温和,“今日我派人去孟家村传唤被告。
明日辰时末,你再来县衙,等待县令大人审理此案。”
“谢关师爷!”
孟昭昭福身一礼,腿脚发虚地走下踏跺,快步走到君九烨身边,一把抓住他结实有力的小臂。
血液中鼓噪的勇气,只能供给她到这里,余下只有“砰砰”乱跳的心脏,表达强烈(抗)议。
“主人、夫人,我已经定好客栈,请跟我来!”
兔二娘想要接过孟昭昭,免得阴晴不定的君王恼火,再把她甩开。
不说在大街上好不好看,昭昭那小身板也经不起这一摔。
“前面带路!”
君九烨下意识把孟昭昭往怀里带,半抱半扶跟着兔二娘去往县衙附近客栈。
百姓两眼放光,比起苦情状告亲戚,他们更喜欢夫妻间带颜色的(风)流韵事。
他们看着像甜蜜小两口儿,谁知道是不是原配?
“关师爷,这小娘子吓成这样,多半是诬告,咱还用麻烦县令大人开堂审案吗?”
孟竹田没拦住孟昭昭,兜里块儿小碎银有些烫手。
“你连事情始末都不了解就说‘小娘子诬告!’”关思华觑他一眼,“别是收钱办事把有冤情的人往外赶吧!”
“关师爷,小人不过是个门房,哪有这等本事?”
孟竹田一揖到地,半天不敢起来。
门房这份工,花掉家里全部积蓄才弄到手。
如今不过上工两三年功夫,若让师爷赶回家,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家乡父老?
“你记得自己身份便好!”关思华拇指磨蹭状纸,“今(日)你跑一趟孟家村,传唤孟学农、陈兰花。”
“是!”
孟竹田眼角余光飘向师爷手中状纸,没听到更多被告,心缓缓落地,还好孟昭昭“懂事”没把村长牵扯进来。
他片刻不停赶往孟家村,当着邻里乡亲宣告传唤人员,转头进村长家说明情况,然后赶紧回县衙,愣是连口水都没敢喝。
“老婆子,你说那丫头什么意思?”
孟正业得知孟昭昭状子中,被告只有孟学农两口子,心情格外复杂。
“那丫头被你寒了心,以后无论好坏都不想与我们来往。
君家还在村里生活,她也不想得罪你,索性只告孟家,要回嫁妆就结案。”
高芳叹气,主动给他烟袋锅(填)满烟丝。
“昭昭是个苦命的丫头!
她哪怕被你逼得除族,也没想连你一起告到县衙。
现在就怕孟学农两口子犯浑把你攀咬出来。
按照县令多事的性格,多半会小事化大、大事化无限大。
刚才我让儿子去孟学农家敲打一番,若明日升堂他还要攀扯我们……”
高芳给孟正业点燃烟丝,缕缕青烟上飘,未尽之意,老两口儿都懂。
敢像疯狗一样乱咬,那就别怪老村长让这一家在孟家村活不下去!
*
“阿母,字据真销毁了?”
孟学农家此时愁云惨淡,他活大半辈子,从未进过官门。
老百姓一生所愿: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
孟学农想象中进官门,应该是状元及第,骑马游街,衣锦还乡,他走马上任后迈入高高的门槛。
下午县衙派人来传信让明日去县衙,孟学农心里一阵狂蹦乱跳,莫名不安。
“你问好多遍!毁了!已经毁了!”
宋小春被大儿子问得烦躁,背过身不理人。
孟昭昭,小(贱)人!
事情过去十几年,孟昭昭也嫁人了,就不能消停过她自己的日子?
“阿母,孩子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放心多问几句,您别消消气!”
陈兰花在旁边和稀泥,她心里对明天堂审也没底。
她可以在孟家村“杀”遍天下无敌手,但到县衙……她不敢。
“哼!”
宋小春没再说什么,想着孟昭昭手中没有证据,到县衙说什么都没用。
“孟世叔,您在家吗?”
远门外有人喊一声,孟学农出去一会儿,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谁啊?”
陈兰花以为还是县衙的人,没敢跟出去看。
“村长儿子,过来敲打我,明天别把他们供出来。”
村长这是要放弃他?
那怎么行!
孟家有村长撑腰才能守住房子、田产。
村长越不让孟学农攀咬,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届时村长为自己名声也不会让孟昭昭得逞,像昨天逐孟昭昭出族谱一样。
孟学农自以为找到一条必胜之法,人彻底放松下来。
他把法子跟家人说,得到一致认可。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饭,完全没把明天堂审当回事儿。
他们以为能提供帮助的村长,此时正翻找一个破旧木箱子。
孟正业从箱子里翻出一张泛黄字据,小心放入荷包内,明日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