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怕的噩梦一直纠缠着她,让她难以安眠。因夜里常睡不着,少不得白天要多补一些。正托着腮俨然一副要睡着的样子,忽而听见院子里一阵女声响起,猝不及防的闯进了她的耳朵。
“怎就是我无理取闹了?我家敏儿也是出身好人家,也是他们好好聘来的,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了,难不成还不能来说理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敏儿妹妹是怎么死的?若是今儿不随我的心意,把银钱都给我,这事儿少不得就要拿到衙门里去说说了。”那声音抑扬顿挫,带着几分泼辣的痛快。
谢韵然微微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不动声色的将身子摆正,坐好,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姨娘刚走,少爷如今只是在我们这里养着,舅夫人您就高抬贵手吧。便是要讨个公道,您也该是去找老爷。”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莲婶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她原是极其柔顺的人,可现下声音里却带了几分急躁,显然是对这位几次三番上门打秋风的亲戚很不满意。
又听得一阵门帘响动的声音,那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呦,你这话什么意思?拿你们家老爷来压我?不过是个外面买来的奴才,就算是为主子卖命,也入不得主子的眼。”
显然,这话说的十分无赖且刻薄,又带了太多的不尊重和挑衅,半晌对方都没能说出话来。谢韵然能想到莲婶那张温柔娴静的脸上,现在一定是涨红一片。
在泼妇面前,有教养的女人往往是要吃亏的。谢韵然叹了一口气,上辈子她也似莲婶那般温柔贤惠,处处受人掣肘.
一想到前尘种种,如过眼云烟,不可追及,想到放不下的人和释怀不了的恨,谢韵然觉得胸口一阵胀痛,忍不住轻轻咳嗽出声。
抬手掩住双唇,试图掩住从唇边溢出的声音。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听见屋内响动后,早有人迫不及待的疾步走进暖阁。
“明明醒着,做什么不出来见我?”对面的女人一身青衫布裙,不施粉黛,未着妆面,虽寒酸至极却趾高气扬,一双眼睛带着不友好的光芒直直的射在谢韵然的身上。
莲婶紧随其后追了进来,一只手臂依然保持着向前伸展的姿势,显然是想要抓住那闯进来的女人。她一脸歉疚的看着微微有些愣怔的谢韵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韵然虽来了没多久,还未曾将这忠勇侯府上下的人认识周全,却对对面这个穿着比莲婶还差的女人十分熟悉。因个子还小,她极费力的从炕上爬了下来,稳稳在地上站好,微微行了一礼。“然然见过舅母。”
那女人见她如此乖巧,似乎甚是满意。漫不经心又十分傲慢的自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嗯,便不客气的在炕上坐下,拿着谢韵然喝剩下一半的茶一饮而尽。
“味道似乎不错,想来算是好茶。有这等好东西,做什么不拿来孝敬孝敬舅母?吩咐人包上一些,我带回去,也好给你那表哥尝尝。”
谢韵然虽极其讨厌她这种无赖的作风,可却自持矜贵,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因重生后不过只有八岁,她总不愿做出大人的举动,便将目光投向身后微微愣怔的莲婶。
不等莲婶反驳,那自称舅母的女人又道,“横竖日后都要进我们的家门,现下大可不必分什么彼此。有什么好东西,总该拿来大家一起分享才对。现如今,你父母过世,你无依无靠,还不是要靠舅母。真是个怪可怜见的,以后嫁过来,舅母必定疼你。”
说着,伸手拉了谢韵然白嫩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中,一副敦敦教诲的模样,又道。“好孩子,你可要听舅母的。如今你爹娘走了,没人护着你们。你那伯母又素来刻薄,你若不将你爹娘留给你的好东西都拿来给舅母保管,保不齐日后你什么都捞不着。他们谢家想要升官发财,少不得要用女儿巴结官老爷。你现下好好的把东西都给了舅母,舅母去你父亲跟前求了亲,待你及笄了便和表哥成亲,岂不是比去那高门大院做小要好?”
谢韵然怔怔的看着一脸狡诈神色的舅母,似是有些被说动了。舅母刘氏正要舒一口气,却听谢韵然稚嫩软糯的声音缓缓响起。“若是我不给舅母,舅母就要去告官吗?”
刘氏神色一滞,嘴角抽了抽。“我是要去告你那糊涂大伯,你姨娘……”
“舅夫人”莲婶扬声,急促的打断了刘氏的话。
刘氏目光闪动,看了看谢韵然稚嫩可爱的小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一双原本灵动漂亮的大眼睛晦暗无神。便是再狠的心肠,也会泛起一丝怜悯,犹自收了口。可却依然固执的想要沾些便宜。
莲婶素来看不惯刘氏,更知道她是何等的无赖。想着若是再不遂了她的愿,恐怕她会口无遮拦,把所有不该告诉谢韵然的事情都说出来。虽那些多是她捕风捉影得来的,可却是不争的事实。事情若是闹大了,不论是谁都得不到好处,而其中受害最大的怕就是谢韵然。
思及此,向来容易妥协的莲婶,便松了口。“舅夫人若是非要,明日我便盘点出来,让舅夫人来取便是。”
早这样,不是什么都结了?也省的她一顿口舌,刘氏目的达到,少不得要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对于哄骗谢韵然的工作也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便又做出那副高傲的模样,睨着莲婶,“最好动作快一些,别叫我等急了。”起身欲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睨着莲婶道,“快去将那茶叶包来与我,我儿子说话间便要下学了,我还得赶回去给他做饭。”
莲婶虽是心中有气,可毕竟她只是个下人,主子的亲戚就算再穷再混,也是要礼让三分。正要转身去取茶叶,却见有小丫头慌张的跑了进来,急切道,“莲婶,夫人来了。”
莲婶和刘氏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慌乱,谢韵然依然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情,实则很想拍手叫好。林丹瑶素来泼辣,同这位无赖舅母碰上,想来会是有一场好戏。
正思量,却见一锦衣贵妇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大红牡丹长裙和头上璀璨的金簪,无处不透着富贵和张扬。
因碍着她是这家的主母,且男人又是这家的主人,刘氏倒是收敛不少,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夫人。
夫人林丹瑶点了点头,走到谢韵然身边,热络的拉起了她白胖的小手,“看着精神不错,三丫头可是大好了?”
“蒙夫人照拂,已经大好了。”谢韵然一张病态的小脸上,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一双眼睛十分诚挚的看着林丹瑶。
这一句蒙夫人照拂,甚是讨人欢心,自从谢韵然生病便没露面的林丹瑶嘴角轻扬,笑的十分满意。偏头睨着舅夫人,“舅夫人这会儿来做什么?我们谢家未作那亏心事,倒也不怕你告到衙门。你若偏想着用这样的法子,来讹诈我们的银子,我们倒也不怕麻烦将你扭送见官。”
显然谁都没想到夫人会如此开门见山,在明明理亏的情况下还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泼皮无赖,似乎和刘氏一般无二,可却明显比她更加没有脑子。
刘氏素来不是好惹的,当即冷笑道,“我原是想息事宁人,拿了该得的将这事情掩盖下去。夫人既不愿意,偏要闹得去见官,我倒也不怕。横竖,人是无故死在你们家里的,百密终有一疏,便是你们做的在周密,也总要留下些蛛丝马迹。倒时候查出端倪,可不是银钱能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