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个上任知府的女儿,而且她也没有争宠之心,还是低调一些不要僭越的好。
冰池澄碧空明,香径落红飞散,竹栏微凉,轻风袭惠畹。
在青曼的陪同下,谢韵然到羽灵宫的偏园内堂,本以为自己一定会早到,却发现她是最晚到的。一张偌大的紫檀朱木圆桌旁静静地坐着几位盛装打扮的秀美女子,未佩戴金玉珑簪的谢韵然在她们面前显得格外寒碜。
谢韵然的迟到引得她们将目光纷纷会聚在她身上,仅一瞬间的观望后她们就全部收回了审视之色。谢韵然明白自己已经成功地在她们面前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轻轻拂过额前那缕缕流苏,慢慢地在最后的空位上就坐。
谢韵然刚一入座就感受到了秦悠然和刘佩雅的目光,抬头向二人报以笑容之后就端坐在桌边。
偌大的内堂却在此刻格外安静,所有人都沉默地呆坐于桌前,谁也没动碗筷,气氛冷凝得令人尴尬。
也不知道是谁打破了这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首先介绍自己的身世,随后又说了一些客套话。这才令众人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紧接着她们也纷纷淡笑着介绍起自己来。
“我叫刘佩雅,家父是礼部尚书。”
“我叫秦悠然,家父是户部侍郎。”
“凌曼,右将军凌夏天是我父亲!”此话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谢韵然也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起这位坐于左侧的女子来。
“国色天香”一词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容貌端丽,瑞彩翩徙,顾盼神飞,宛然如生,她的美犹如空谷幽林中一抹暖阳,让人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原来她就是朝廷中手握重兵的凌夏天大将军的女儿。这位将军应该是现今朝廷中唯一身家干净的重臣了,他不像其他官员那般或随着皇后攀附权势,而是在朝廷中保持中立,从不偏袒任何一方,毅然坚持立场,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谢韵然还未将目光从凌曼身上收回,却听闻正对面的女子开口了,“我姓韩……”短短的三个字硬是将所有人的目光从凌曼身上转移到她身上。
“我叫韩伊雪,我爹是丞相韩昭,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我的姑姑。”虽粉白黛黑,却弗能为美。但说话时的神态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高傲自负,举手投足间皆充满着名门贵族的高雅气质。
她凭借这句话博得了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可是谢韵然除外。她的出身何等高贵那又如何,在这宫中不是因为母家地位高就能够得宠的。
“姑娘,你呢?”凌曼询问起始终未开口的谢韵然。
“谢韵然,家父是上任江南知府。”谢韵然不如她们有着显赫的身世,所以谢韵然的话并没有引得谁的格外关注。
一次所谓的聚膳就在这看似和谐安宁之下宣告结束,她们便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就寝。
此刻已近子时,谢韵然躺在这陌生的床榻上依然无法入睡。在多次翻覆下终于还是选择揭开轻纱帘帐,随手拿起一件水粉披风罩在单薄的身子上徒步出屋。虽然开门时动作很轻,可这厚重的大门在寂静的夜幕小苑中还是发出了“咯吱”的一声。
夜晚还是有些凉的,谢韵然不适应地打了个冷颤,伸手合了合披风将自己单薄的身子紧紧地裹住。
遥望夜色中冉冉升起的新月,皑皑月彩穿花树,水榭楼台参差成影。
深夜独坐台前孤望月,想起苏轼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谢韵然却是自嘲一笑,词句甚美,可如今又有谁能与她共赏这溶溶残月。
还记得谢韵然进宫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农历八月二十,黄道吉日。站在忠勇侯府空旷的院落里可以看见无比晴好的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鸿雁高飞,据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预兆。
良毓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专送各家官小姐的马车,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各家官小姐站在一起,黑压压一群人,端的是绿肥红瘦,嫩脸修蛾,脂粉香扑鼻。很少有人说话,只专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观察近旁的各家官小姐。
这场赏花会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相亲见面会,若是被那个皇亲国戚或者是皇子相中了,那可是祖上积德了。
这场赏花会对谢韵然的意义并不大,她只不过来转一圈充个数便回去。首先有婚约在身,其次那个叫做连城男人已经深深地走进她的心里。
因而,谢韵然并不细心打扮。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的时新宫装,合着规矩裁制的,上裳下裙,泯然于众的普通式样和颜色,并无半分出挑,也不小气。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略略自矜身份,以显并非一般的小家碧玉,可以轻易小瞧了去。
如此不肯多费心力,谢韵然只需要等着赏花大会开始,她便混迹在人群中间,直等到结束便可以了。
反正她也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费尽心思的嫁到宫里面去,自然也不必思考这些。
满满一屋子各家官小姐,与谢韵然相熟的只有礼部尚书的女儿秦悠然。上次斗琴之后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变得好起来。她远远看见我便笑了,走过来的执我的手,面含喜色关切道:“然然,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上次听外祖母说妹妹受了风寒,可大好了?”
谢韵然依依起身,道:“不过是咳嗽了两声,早就好了。劳姐姐费心。路上颠簸,姐姐可受了风尘之苦。”
她点点头,细细看谢韵然两眼,微笑说:“在京里休息了两日,已经好得多。妹妹今日打扮得好素净,益发显得姿容出众,卓而不群。”
谢韵然脸上飞红,害羞道:“姐姐不是美人么?这样说岂不是要羞煞我。”
她含笑不语,用手指轻刮我脸颊。我这才仔细看她,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谢韵然含了笑,不禁赞叹:“几日不见,姐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皇子看见必定过目不忘。”
秦悠然手指按唇上示意谢韵然噤声,小声说:“谨言慎行!今届各家官小姐佼佼者甚多,姐姐姿色不过而而。”
我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只和她絮絮一些家常。
金黄绿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袖口用品红丝线绣了几朵半开未开的夹竹桃,乳白丝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益发显得身姿如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不胜。发式亦梳得清爽简洁,只是将刘海随意散得整齐,前额发丝貌似无意的斜斜分开,再用白玉八齿梳蓬松松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发簪,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鬓间。
谢韵然只是随意这一瞥就看到这如花似玉的美人,悄悄地碰了碰秦悠然的手臂,“你瞧,那是谁?”
秦悠然依言看去,也不住的捂嘴偷笑,“这么些年,她依旧是这个样子。”
刘佩雅也是看到了他们二人,一溜烟儿的就跑过来,“两位姐姐也来了。”
“怎的就这样跑过来,若是被皇上瞧见了铁定让你回归本家,到时候看你爹不大折你的腿!”谢韵然笑着拿帕子擦了擦刘佩雅脸上的薄汗。
刘佩雅不在意的哼了一声,“我爹他才不会呢,他巴不得我回归本家呢!况且...”
说到这儿的时候,刘佩雅的脸一红,嗫嚅着说不下去了。不过看她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估计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秦悠然不由得眉头一皱,一把拉过刘佩雅的手,“妹妹,未经选侍的小姐是不得私下结亲的,你可莫要糊涂了。”
刘佩雅一听这话眉头也是皱起来,其中利害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在她心中也是希望选不上的。
看着刘佩雅愁云惨淡的样子谢韵然就知道她心中其实是抱有和她一样的想法的,她心中的期盼恐怕比她还有强烈百倍。
“刘佩雅,咱们都要做好这样的准备,若是中选这数十年的光阴,以后就要一起度过了,姐妹之间自然是要守望相助。”谢韵然拉住刘佩雅的手轻声说道。
三人之间一时无语,还没过多大一会儿叫名的公公就来了,刘佩雅的名字赫然在这一拨小姐名字中。
看着刘佩雅款款而去,谢韵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姐姐,你何须这样打击她。”
“我是不忍见她伤心罢了,我们的命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殃及家人。”秦悠然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们的命数和悲哀。
谢韵然微笑说:“以姐姐的家世姿色入选是意料中事。妹妹无心入宫,若是刘佩雅万一得选,姐姐在宫中也好多个照应。当然今朝佳丽甚多,刘佩雅能否得选另当别论,也是我一番愚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