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正是来自睡觉的乞丐。

林休心中一惊，虽然八成不相信他，但还是免不了心悸。林休问他：“你说什么是假货？”

乞丐翻了个身，从茅草堆中坐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他头发蓬乱，看不清长相，浑身衣着单薄，破烂不堪，他靠在墙上，还没完全清醒，似乎是被林休吵醒的。他说：“还能什么是假的，他手里那个鹤胆。”

林休紧皱眉头，急问：“你又没见到，怎么知道是假的？”

乞丐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鹤胆有股呛鼻的味道，你那包什么味都没有。”

林休听闻此言，赶忙拿过来放到鼻子下闻一闻，确实什么味道都没有。林休心下如木偶被定格一样，缓了好久才自我欺骗的想：一个乞丐知道什么！

念福问出林休所想：“你一个乞丐，怎么会认识名贵的鹤胆？”

“名贵？”乞丐伸出不知沾了什么的黑手在头上挠了挠，似乎不同意念福的话，随即又点了点头，“哦，也是挺贵的，我们有几个兄弟就是让这东西救的命。我还能不认得。”

林休顿时傻了眼，拿着鹤胆的手乱颤起来，只觉胃部一阵翻滚，一股酸水涌了上来。林休吐了一地，吐完好像清醒了一些，拿着鹤胆飞奔向小镇里的药铺。林休一连问了五家医馆和药铺，要不就是不识得此物，识得的大夫很确定的告诉林休：这是假的，是滑石粉和珍珠粉的混粉。

林休对着墙壁一阵猛敲泄愤，什么林老爷，就是个江湖骗子，林休竟然没有辨别鹤胆的真伪就把银子给了他。此刻才反应出事情不对劲，他怎么不点点银子，就急匆匆的跑了。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有看出来，真是蠢到了家！可现在抱怨自己蠢还有什么用！

林休泄气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去找林老爷？他早跑的无影无踪，回渤州没银子两人温饱都成问题，更何况还要买鹤胆，回汴京怎么面对那些期盼的眼神。

就在林休郁闷的时候，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声。

林休没心思去看，倒是念福，扯着小脑袋看热闹。这一看，他忽然脸色一变，指着声音来源，吃惊的说：“公，公子，画像上的人好像是你。”

“什么画像？”林休起身看去，只见一群官府的官兵正拿着画像在大街上寻人，那清晰明朗的面具不正是林休脸上这个。林休慌忙转过身去。

“怎么回事？”林休脑袋里一团乱麻。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薛策，难道是他联络官府的人抓自己？可是抓自己的理由是什么？林休至今都不清楚自己牵扯上了什么案子，对于他口中的查案更是一头雾水。

林休躲进一条偏僻的小巷，让念福用簪子去换一套女装，再探听一下是怎么回事。林休只觉得头脑发热，身体心理都焦灼的厉害，画着圈不停的乱走，始终静不下来。

只觉过了许久，念福才回来。手里拿了一件麻布似的衣服，有些愧疚的说：“夫人，簪子太不值钱，只换了这个。”

林休哪还顾得了这么多，随口安慰他：“比这更粗糙的衣服我都穿过，这不算什么。”

念福在外面把风，林休快速的换好衣服，摘下面具，隐藏了很久的几道伤疤再次暴露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休用一条麻绳将散落的头发挽起。

“告示说公子杀了人，正在通缉公子。”

“杀人？”林休莫名其妙，“先回汴京，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还没起步，林休觉得就这么回去不行，便吩咐念福：“我自己回汴京，你去渤州，按咱们的老办法贴告示，我到偏宅后，会派人带着银子在住过的客栈找你会和。这次一定要辨别真伪，不能再被人骗。”末了又嘱咐道：“将这身衣服当了，买点好吃的，带那个乞丐去。”

念福自然明白让他带着乞丐的用意，他虽然一万个不放心，但夫人一旦决定了的事，他没办法改变，便接过衣服匆匆离开。

汴京司空府。

薛昌在书房中看着兵布图思索，郑持推门而入。

“妥当了？”

“有点小麻烦。”

薛昌很少听见郑持这么回答，神情疑惑。

郑持：“三少爷似乎查到了户部尚书。”

“怎么回事，客栈里的探子没有处理干净？”

“探子是属下处理的，没有问题。三少爷是从徐德海那里查到的线索，让属下疑惑的是，徐德海客栈里的难民竟然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徐德海这个废物！”薛昌骂道，“消失的当夜徐德海在干什么，有没有禀报给户部尚书？”

“哼，”郑持不屑的冷哼一声，“消失的当夜，徐德海弃了家眷，打算逃跑，被淮王爷的人抓了。”

薛昌陷入沉思，太子早就说过，淮王爷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与其母皇贵妃的小心谨慎只是表面伪装，潜伏在黑暗中的那部分才是最深的城府。尤其是近几个月，淮王爷与太子的冲突越来越多，有崭露头角之势。

薛昌：“现在还没有户部尚书被抓的消息，看来徐德海还没招供，他连家眷都能抛弃，未必会护着户部尚书。”

“大人的意思是夜里解决掉徐德海？”

薛昌摇了摇头：“薛策能查到户部尚书，淮王爷也能，况且，”薛昌深深的看了郑持一眼，“淮王爷不会无缘无故查贩卖私盐的案子，如果我猜的没错，是皇上要查。”

“皇上？”

“如果真是皇上的密旨，不抛出个大人物难平此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三少爷那里……”

“让薛策在祠堂多呆几天，事情尘埃落定后再放他出来。对了，通缉告示上的男子找到了吗？”

“在太襄城附近看到过踪迹，之后再无消息。淮王爷通缉此人为何意？”郑持不解。

“淮王爷是想抛砖引玉。”薛昌看穿了般冷笑。

三日后，城门告示栏上贴出一则告示，户部尚书崔林伙同奸商徐德海贩卖私盐，贪赃枉法，数额巨大。户部尚书崔林判处死刑，家眷流放，徐德海判处死刑，家眷坐牢二十年。

林休在告示前站了许久，上面并没有写关于自己的事，通缉自己的告示就贴在这则告示的旁边，内容却变了，这次林休犯得罪责是非法聚众！

林休还是从绯月那里才多了解了一些。客栈老板徐德海与户部尚书崔林是老乡，两人勾结贩卖私盐已经多年，赚取暴利数目巨大，竟达北齐一年的税收银子。徐德海以客栈为据点，仗着江湖势力，为非作歹，杀人如麻。今年朝廷严查贩卖私盐之事，已经查到客栈，崔林正如坐针毡，恰巧林休将难民乞丐入住客栈，实现很好的掩护作用。淮王爷便视林休为同党，一并通缉。

找不到林休，追查陷入僵局，是户部尚书崔林的国库账目出现问题，被淮王爷发现端倪，才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难民呢？”林休问绯月。

“他们现在在城西的一间废弃的房子里。”

“你安排的？”

“不是，听龄儿说，是个带着和夫人一样面具的公子。他将一封信射进奴婢的房间，信上说让奴婢将他们的位置保密。”

到了城西，远远就听到*声，踏下马车一看，眼前的景象让林休目瞪口呆，破落的房屋摇摇欲坠，空地上支着大铁锅，氤氲的雾气中泛着刺鼻的药味，屋里屋外都是人，男女老少，咳嗽的，腿上支着绑腿架的，头上裹着绷带的，上面都还泛着斑斑血迹。

林休心中好像被剜下一块肉一样，不解的问绯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绯月想到对林休的承诺，十分愧疚的道：“难民离开客栈的当夜，路上被人袭击。对不起，夫人……”

“别道歉，不是你的错。”林休拍了拍绯月的肩膀。

林休走入人群之中，她的内心狠狠揪在一起，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选错地方，这些人也不会多受这些苦，林休不知道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她朝着十分刺鼻的大锅走去，到跟前闻了闻，眉头立马皱起，示意绯月过来。

“为什么是板蓝根，怎么不买金银花？”

绯月面露苦色，将林休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咱们的银子已经用尽了，就是板蓝根也坚持不了多久，还有吃喝的问题。”

林休再次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咱们那么多银子珠宝都用尽了？”

绯月点了点头，解释：“已经尽量省着了，来我们这里看病的不只有难民和乞丐，城里很多看不起病的穷人也会来这里求助，人越来越多，药材又都是最好的，花销实在太大。”

林休揉了揉脑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是林公子吗？”一声清脆的童声叫林休的名字，林休浑身一震，却不敢回头去看，因为这声音正是来自龄儿。

林休要怎么将话说出口，怎么说都是刺入她心里的刀。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是。”林休转过身，嘴角艰难的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