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宣娇,是太平天国义军首领洪秀全的结义妹妹,在太平天国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天京事变后,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女将便彻底失去了踪影,太平天国中的义士大都以为她死在了那场战乱之中。而今日周秀英却与她重逢,自然是惊喜万分,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
“宣娇姐姐!你......你怎么在这里啊?”周秀英激动地问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等会儿再说。”洪宣娇说完,把刚刚她们登塔用的井绳收了上来。然后又对高杉晋作说道:“高杉先生,小女子并非刻意对您隐瞒身份,只是因为家国之故,不得已男扮女装而已,还请您不要见怪。”
高杉晋作眼见身旁的清廷卫士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个女人,心下不免大惊,他说道:“不怪,不怪......但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女人了?”
洪宣娇说道:“高杉先生先莫要问,稍后小女子自会言明。现下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小女子今日以乔宣的模样救了秀英,想必很多清军都看到了,他们必会画影涂形捉拿我俩。我姐妹二人打算在这宝塔中暂避几天,还请高杉先生代为隐瞒。”
还没等高杉晋作答话,在一旁的周秀英便抢着说道:“若不答应,就杀了你!”她说这话时,杏目圆睁,恶狠狠的盯着高杉晋作,眼神中流露出*裸的威胁之意。
洪宣娇微嗔道:“秀英!不得无礼,这位高杉先生是日本人,并非清廷走狗,有何理由要害我们呢?”
高杉晋作并没有理会周秀英, 只对洪宣娇答道:“您今日冒险带我来此处,让我得以亲眼观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战,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您呢?”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高杉晋作转头对周秀英说道:“在下并未受过你的恩惠,这就难保我那天喝多了,对谁透露出有关你的消息了。所以,你还是这就杀了我为妙。”
高杉晋作这人,属于吃软不吃硬。你若有事请他帮忙,需得好言相劝,则他必是十求九应,若是威胁逼迫,他就万万不会给你好脸色、好言语了。
周秀英气的满脸通红,叱道:“好啊!那我这就杀了你!”
洪宣娇忙说道:“秀英,别闹了!”旋即又对高杉晋作说道:“高杉先生,这位秀英姑娘自小便是小女子的好姐妹,还请您也务必帮她隐瞒。”
高杉晋作答道:“既然是您说了,我就再给她个机会,只需她本人好言相求,我必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
周秀英气道:“谁会求你?你这人长得怪模怪样,一看便不像好人,谁知道你说话会不会算数?”
“我!我怎么怪了?”
“你看你,脸那么老长,像匹马一样!”
“我脸长就不是好人吗?”
“相由心生!”
“我是武士!绝不会不讲信用!”
洪宣娇看着这二位斗嘴,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二位真是不挑时候,非得现在斗嘴。于是便劝解道:“好啦!都小声些吧,这庙里和尚中众多。倘若惊动了他们,那就平添许多麻烦了。”
二人寻思洪宣娇说的确实有理,若被和尚们发现他们藏身塔顶,即使不报官,也必会把他们轰下来,断无留他们继续在此的道理。于是就都住了嘴。
待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洪宣娇才重新把井绳放了下去。高杉晋作沿着井绳下了塔,又偷偷翻墙出了寺。二位女将则沿着绳子下到宝塔的顶层,并从窗口中跳了进去。
高杉晋作先回到了顾麟府上。他毕竟是外宾,需先给顾麟报个平安。高杉晋作一进门,便见到几个清兵正在顾麟府的堂屋之内。顾麟见他终于回来了,大喜道:“高杉先生,您可算回来了!”
原来在“乔宣”救了周秀英后不久,这几个清兵便找上门来了。“乔宣”整天跟在顾麟身后,但凡见过顾麟的清军,大都也见过“乔宣”。今日“乔宣”当众救人,怎么能不被人即刻认出呢?
几个清兵询问高杉晋作,他便只说他俩今早出来后不久,那“乔宣”便不知去向了,其余一概不知。这几个清军看他是别国使者,便也不好多做纠缠,当即便回去了。
待入了夜,顾麟府上上上下下都睡了,高杉晋作就悄悄的出了府。自开埠以来,国外商馆纷纷进驻,使上海这地方热闹非凡,虽已入夜,街上却还灯火通明。高杉晋作出来并非为了闲逛,而是要为宝塔顶上那两位女将买些吃用之物。他买了几个馒头、一只烧鸡,又胡乱买了两身女装,便向慈云禅寺走去。此时战火虽过,但慈云禅寺内部的和尚们却仍然没有把庙门打开。想是此时夜已深了,慈云禅寺里应不会再有香客,和尚们便索性明天再开庙门。
高杉晋作翻墙进来,不一会儿便来在了宝塔之下。他犯起难来,此刻洪宣娇不在身旁,他要如何上去呢?正在发愁之时,他却借着月光发现那条井绳慢慢的顺下来了。原来两位女将虽藏在宝塔顶层,却仍不敢放松警惕,时刻往塔下面盯着呢。她俩见高杉晋作来了,知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上不来,便把井绳放了下去。高杉晋作虽然不会轻功,但毕竟也有武功底子,所以没费多大劲儿便顺着绳子攀了上来。这宝塔的顶层比塔顶大了些许,整个房间呈六边形,六面墙上皆有窗洞。明亮的月色透过窗洞照进来,虽不比白昼,房内事物却也清晰的很。
“吃的,还有两身衣服。”高杉晋作说着,把手中的吃用之物交到她们二位手上。这二位一天没吃东西,自是饥肠辘辘。一只烧鸡几个馒头,没多久便被分食而光。此时正值初夏,上海的天气颇为炎热,两位女将身上穿的皆是战袍,比一般衣物厚实的多,早就闷热难当。见高杉晋作拿了两套单衣,便想换上。
“你走吧,我们要换衣裳了。”周秀英依然语气生硬。
洪宣娇说道:“人家好心拿了吃用于我姐妹,怎可这么无礼?”于是接着对高杉晋作说道:“高杉先生,烦请到下面一层稍后,我二人换了衣裳,便请您上来。”
这宝塔虽外门上锁,层与层之间的楼梯却是没有门的。高杉晋作下了一层,没多大会儿,就听见洪宣娇招呼到:“请高杉先生上来吧,我们换好了。”
高杉晋作刚一上来,周秀英便说道:“你这人不单性格极差,脑子也不好使。你看我二人的身量,你拿的两套衣服也太小了吧。”
高杉晋作还嘴道:“我已经买了人家最大号的衣服,谁让你长得跟山一样那么高大?”话一出口,方觉不妥,因为这洪宣娇的身量,比周秀英还要高些。他说周秀英像座山,也就等同于讥讽了洪宣娇。
月色下,只见二位女将上身露着半截小臂,裤子则露着大半节小腿,这衣裳确实小了很多。白天的时候无暇细看,这时高杉晋作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二位女将。这二位都是大高个儿,高杉晋作在男人中的身高已算中上,却还比她俩矮上半头。不仅仅是高,两位女将的身形还非常丰腴健美,只见那些原本应该宽松肥大的中式女装,却都紧紧贴在她俩身上,把二位女将女性身形的完美勾勒的淋漓尽致。女性的健美,并不是男人一样的肌肉突兀,而是整体线条的圆润有力。这样的健美,比之娇小羸弱的典型东方女性更有一番韵味。
洪宣娇约莫三十岁的样子。她有一张鹅蛋形的脸,柳叶细眉,丹凤眼亮如星辰,鼻梁直直的犹如刀削,红艳艳的嘴唇棱角分明,整个人仿佛如画中走出的仙女一般。最完美的是她的双腿,比一般人长出不少,笔直笔直的,看上去圆润有力。但更吸引高杉晋作眼球的,却是周秀英。这周秀英二十岁上下,肤色比起洪宣娇的雪白稍微暗一些,呈小麦色。她一张瓜子脸,浓眉大眼,鼻如悬胆,口若樱桃。周身上下透出一股遮挡不住的青春气息。
周秀英不似洪宣娇一样温文尔雅,听到高杉晋作说她像座山,立马还击道:“你这马脸,自己生的瘦弱,定是嫉妒我们这些身量高的!你这个......”
洪宣娇听到周秀英说话这般难听,赶忙打断她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人家高杉先生不但答应不透露我二人消息,这大晚上的还送来了这些吃用之物。你非但不感谢人家,反而恶语相向。是何道理?”
旋即她又对高杉晋作说道:“我二人自小练武,身形自然比一般人高大些,寻常店铺本也买不到合身的。值此非常之时,能有套衣服换,已是十分感谢高杉先生了。我这妹妹年轻不晓事,还望高杉先生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高杉晋作虽然个性要强,但也绝对是个懂得礼义之人。他本还想说点什么还击的,但见洪宣娇如此言语得体的出来圆场,便也就不说话了。那周秀英也颇听洪宣娇的话,见她不快,就不再向高杉晋作“攻击”了。
“宣娇姐姐,刚刚讲到哪里了?”周秀英向洪宣娇问道。
“额......说道我逃出天京城了。”洪宣娇答道。
原来刚刚在高杉晋作回顾麟府的时间里,洪宣娇正在把自己为何男扮女装出现在上海的原委告诉给周秀英听。高杉晋作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早就想听洪宣娇讲述这一节。但此时已近深夜,自己一个大男人留在两个女人处却也不妥。
洪宣娇仿佛看出了高杉晋作的心思,便微笑说道:“高杉先生有兴趣听一下吗?如无急事要走,便一同听一下吧。”
高杉晋作是个直爽人,听洪宣娇开口相留,便不再顾忌,赶忙点了点头,说道:“您不必为了我重新来过,接着刚刚与她说到的地方讲也就是了。”
洪宣娇说道:“那样最好,反正前面的事情与我男扮女装致此也无关系。先生不听也罢。”
洪宣娇缓缓讲到:“我从天京城里面逃了出来,到了相约的地点,等了一天,却没有等到你石真极大哥。”
说到“石真极”这三个字,洪宣娇眉头深锁,双目露出黯然神伤之色。而高杉晋作则大吃一惊,心中猛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