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约莫4、5点,柳南风就已起床收拾行李,零碎声音吵醒了本就睡不熟的江小烟,揉揉眼,坐起身靠坐床头柜上喝了半杯水。
“出差么?”江小烟问,柳南风背对着她换衣服,淡应一声。
江小烟也爬起床,边走边伸个懒腰,进厨房给他做了俩三明治。交待他带上药膏,伤口再裂开就要去医院,不知柳南风是嫌她啰嗦,还是有什么心事,没有注意听,也没有回应她。
法国巴黎。
这座唯美浪漫连语言都被公认为世上最优雅语言的城市,同样有着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酒吧地下室。
柳南风蹙着眉头捂鼻咳嗽两声,地下室的霉味让他很不自在。
“筱媛,好久不见。”坐在明筱媛与高岸明对面,两人身子一抖,眼前的黑布被人用力扯开。
“给他们解绑吧。”柳南风抬抬手,用英语和两名手下说。
“南风哥,为什么让人把我们关在这地方?你知道筱媛最受不了脏脏的地方了。”
明筱媛如今还在装疯卖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从查到岑子诺死于黑市上的一种新型毒品副产物之后柳南风就已经派人满世界地寻找给明父母留下私奔消息的明筱媛与高岸明。
从中国重庆,到缅甸仰光,澳大利亚圣玛丽斯,俄国海参崴,美国亚历山大港,加拿大渥太华,瑞典斯德哥尔摩,最后是法国巴黎,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很会跑。
“那你这双手沾了你好妹妹岑子诺的血你是不是就不要了!”
柳南风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她。明筱媛故作一脸惊诧,还捂住嘴,不可思议地问他“子诺怎么了?”
柳南风那叫一个气急,恨不得一枪打死她让她给岑子诺陪葬!
“如果24小时后我们没有和朋友联系,你贿赂监狱长私自关押江小烟的事情就会在中国各大网站、报社、杂志头条出现,我劝你最好让我们离开。”
高岸明是个明白人,没有拐弯抹角,明筱媛斜瞪向高岸明,脸色冷下,退离柳南风好几步远。
“你那个见钱眼开的父亲吗?说来还真是要感谢他,否则我还真要多费心力才找到你们。”
柳南风掏出烟,点燃两支,烟味比这地下室的霉味好闻许多。
高岸明咬紧牙,他的父亲绝不是缺钱的人,更不会因为钱而出卖他,除非是柳南风用了什么手段!
“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你就不怕我把江小烟的事情告知媒体吗!”
高岸明额上青筋皱起,手间拳头紧握,如果不是柳南风手下在身后,他定要上去把柳南风揍个半生不死!
“手下拿了我的钱办事,说是他见钱眼开,具体做了什么还要你回去看看。”
柳南风声音冷静,烟未点完,手指一捻,指尖传来烧灼感,岑子诺发溃的尸体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你究竟想要什么?又是怎么查到我们的?”
高岸明被明筱媛扯住,稍稍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你跟踪我的手段很不错。在13层租住了我公寓上方的屋子,通过下水道窃听我和江小烟的对话,也躲过了腾飞路小区的所有监控录像,甚至在路上换了车,不过我手下兢兢业业,跟车到了明家才知道是你。可我刚开始也没有想到你会和岑子诺的死有关系,一直到查出涂抹在蓝龙虾上的新型毒品副产品的出处以及销路。最后找到一个叫土龙的人。”
“不,不可能,他每个月收我这么多钱,怎么会轻易告诉你!”
明筱媛揪紧高岸明的衣角,眼睛斜看地面,出事后她答应给那叫土龙的男人每月寄去50万,而且当时就付了整整100万,此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相信。
“那可能是我比你更能使鬼推磨。”
柳南风又点一口烟,事实上那叫土龙的男人单身一个,爹娘因为他贩毒吸毒倾家荡产跳楼了,要想让他开口,也不是钱的问题,听说最后是简辰去解决的,至于简辰怎么解决的,他可不得而知。
“大费周章地让你们过来,其实只是想要给岑福一个交代,毕竟你们害死了他女儿。”
“只要你把我们交出去我就把你和江小烟的事……”
“所以这是把交易。只要你回国自首,明筱媛就可以摆脱干系。”
高岸明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无法威胁柳南风,父亲被控制,他和明筱媛的命就拿捏在这柳南风手上,能将手下遍布世界,定是有些非常手段,两条人命不知觉消失,对柳南风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交易,而交易的筹码就是他高岸明回国自首入狱,以及江小烟和柳南风的秘密。如此一来,明筱媛可以撇清谋杀嫌疑更好地活下去。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更可以说,这是柳南风对明筱媛的仁慈,否则,他们只有悄无声息的死路一条。
明筱媛跌坐在潮润的地板上,裹了半身黑泥,双眼空洞地低垂着头。
“对不起,岸明,对不起……”
明筱媛失声痛哭,她也一直为岑子诺的死愧疚难过,多少个日夜都梦到岑子诺哭着来找她,问她为什么害死了她,她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每天要躲开柳南风的追踪而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她已经再受不了了!
“我从没有怪过你,从11岁开始我就爱你,很爱很爱你,无论要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高岸明蹲身将她拥进怀里。
因为父亲当时还是明家佣人,不能常回家,收入也不高,所以高岸明11岁那年母亲出轨与父亲离婚,法院将他判给父亲。
很快,他被接到明家生活,因为母亲和父亲离婚的事情,他从曾经阳光的男孩变得自卑而且仇恨世界。
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明筱媛的10岁生日宴会在大厅举行。高岸明被父亲遗忘在偏院的秋千上,明家朋友的孩子都知道他是佣人的孩子,以为他占了他们的秋千,便用石头砸他。
头砸出了血,可他不敢说话,因为顶嘴就会变成他欺负人,他父亲也会因此被辞退。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比富人的孩子早熟,所以他能明白父亲时常和他说的道理。
“你们不许打他!”
这是明筱媛的声音。她穿着小白裙,洋皮鞋,身后背着一双白色的小翅膀,头顶着白晶石小皇冠,朝他跑来时,活脱脱是动画里的小天使。
“不许你们打他!”
她小小的身子挡在他身前,手臂张开,就像游戏时母鸡保护小鸡。不,她是保护他的天使。
“他是佣人的儿子,为什么不能打他。”
他一直以为有钱人的孩子都是这样看不起人,可她出现了,她不是。
“我们都是孩子啊,孩子不都该做好朋友的吗?”
从那天起,他和明家千金成了朋友,父亲也因为他成为了明家管家。
也是从那天起,他决定要永远把她护在身后,这一次,也一样。
“既然要我回去自首,我的杀人动机呢?”高岸明很理智,或许他早已经做好代替明筱媛去自首的准备。
柳南风睨起眼,从椅子上起身。
“明筱媛最初的目的不就是想知道我身边的女人是谁么!你只是太爱她,爱到能够成全她和我在一起,岑子诺的死本就是失误。土龙那里我会让他作为证人指认你,明筱媛给你请到比岑家更好的律师的话,估计也就4、5年。”
柳南风转身背对他们,点起烟,单手插袋。高岸明听至此才知道柳南风并没有传闻那样手段毒辣,相反的,柳南风早已经给他想好了后路,至于为什么,他不明白。
高岸明带着明筱媛离开,明筱媛路过柳南风时,怔怔看了一眼,泪水直落。柳南风看不懂她是感激,还是恨。
高岸明很快回国自首,法庭上,双方律师分庭抗礼,对峙激烈。
柳南风坐在岑福身旁,岑福已经剃了短寸白发银光,再无往昔黑油的头发和作为一名厨师该有的发福身材,他消瘦得不成样子,像一根火柴,一点火星就能快速燃烧完余生。
岑子诺的母亲慕容湘没有来,前几日听说令她女儿惨死的人竟是多年交好的明家人。那日慕容湘丢弃所有脸面,到明家哭了一日,明家父母承诺一定要管家高岸明不得善果。
而明筱媛,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里,缩在床上,哭得双眼发肿通红。
高岸明自首那天。
两人从机场出来,坐着出租车来到警局门口。初冬黄叶飘落,冰雨深深切切,直直刻进心骨。
他拥着她吻她额头,说:“好好照顾自己,不用等我,将来找一个比我爱你的人生活,不用来看我也不用流泪,走进警局我就是过失杀人犯,不值得你这样做。”
高岸明松开她,在她模糊的眼中走向警局。
“岸明!”
她嘶喊一声,眼泪如洪水奔流。高岸明顿住脚步,抬手抹去双眼落下的浊泪。
“我爱你。”
如果说,有一个人为了爱你而卑躬屈膝,为了爱你而扛下天雷地火,那你该是何等的荣幸,何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