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姜词妗被淳于垣的人送回了府,他却不见踪影,虽然心中有些蹊跷,可见不着到底是好的。
一路上,她摸着下巴思忖着,今日应当没做什么叫人误会的举动,正待长舒一口气,却对上了抱杏灼灼闪光的双眸:“小姐,奴婢瞧得真真的,昭王殿下一整日不错眼珠地瞧着您呢!”
语毕,这口没吐出的气就卡在了嗓子里……
“咳咳咳!”
“小姐您怎么了?”
姜词妗咳得双眸晶莹,面色微红:“无碍,下次见着他,咱们躲着点……”
“啊?”抱杏不解:“小姐,府里的人都说,您八成是要代替三小姐入主昭王府了,怎么……”
她怔住,这几日借昭王的势借得有些过,以至于传言如斯,看来以后得慎重些才是。
“抱杏,下次若有人再这么说,你就……”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主仆二人望过去,却见不远处的亭子里还戳着个人,因着起身太猛,椅子也倒在了一旁,此刻正双目赤红地盯着她……
抱杏咽了口唾沫,同她咬耳朵:“这……三小姐不会是得了红眼病吧?”
姜词妗撇了撇嘴:“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亭中,姜云锦捏紧了手指,身子微微颤抖,方才的话她可都听见了,忍不住嘲讽道:“姊姊真是有手腕,欲擒故纵这法子用得恰如其分呢。”
她本不欲多做争辩,扭头就要离开,却被姜云锦误以为是在示威,拔高了声量继续道:“昭王不过是与你逢场作戏,你竟还不要面皮的往上贴,真同你娘一个样!”
果然,姜词妗停住了脚步,片刻便侧过身来,细长的眸子一挑,竟饱含万种风情:“抱杏?”
“奴婢在。”
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淹然百媚地将方才未完的话又说了一遍:“若是以后有人再这般说,你就给些打赏,算是本小姐承他们吉言了。”
姜云锦气得要发狂,眼角红得更甚:“你就是个狐媚子!”
“嗤。”她嘲讽地一笑:“那也比鸡飞蛋打强,抱杏,咱们走。”
说完便分花拂柳地走出了后园,身后,姜云锦的骂声渐渐远去,她回头瞥了眼,叹气道:“年纪轻,沉不住气,你说是吧……”
一扭头,却见抱杏那丫头笑容灿烂地给一堆洒扫侍婢分银子,口里不住地道:“谢谢各位!承各位吉言了!”
“……”
她无力地一拍脑门,自作孽,不可活啊!
此刻,御书房之中,齐妃端立在皇帝身侧,替他研磨,皓腕白如雪,皇帝也有几分心猿意马,故意轻咳一声道:“这几日,爱妃为何消瘦了许多?”
齐妃一怔,伸手摸了摸面庞,随后笑道:“许是要入夏的缘故,叫陛下挂心了。”
皇帝不置可否,半晌才道:“是因为景儿的事?”
“陛下……”她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景儿这孩子不曾有过什么错处的,您也知道,只是一人之言未必属实,更何况,朝中还有人处处盯着他……”
这“有人”自然指的就是昭王,皇帝敛了神色,将笔搁在一旁:“昭王如今卸了职务,接手内宫,如何有心思害他?这桩事就是他的错,你不必再申辩。”
“可……”
“昭王殿下到!”
齐妃一顿,即刻起身退到了皇帝身后,看着淳于垣逆光行来,玉雕一般的面上满是恭敬:“臣弟见过皇兄、齐妃娘娘。”
半晌,皇帝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抬手道:“你来了,快起来吧。”
“是。”
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一周,没有找出什么端倪,皇帝没有作声,却见他缓步上前,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皇兄,这是这一月内务的流水,请您过目。”
皇帝信手翻阅,齐妃垂着头,不时打量着眼前之人,杀伐决断,惊才艳绝的先皇九子,窝在后宫里做这些杂碎事,竟没有半分委屈?
说出来谁信呢?只怕是皇帝也不会相信。
果然,皇帝爽朗地一笑,随后称赞道:“账目清晰,果然不愧是九弟,既如此,皇后去世多年,后宫女眷们的用度无人管辖,也一并交给你吧。”
这话一出口,齐妃都惊骇不已,让昭王做这等事,无异于羞辱!
可淳于垣像是没有体会到其中深意一般,垂头行礼道:“臣弟领命。”
皇帝点了点头:“退下吧。”
“是。”
看着那清俊的身影渐渐消失,齐妃这才松了口气,却听皇帝幽幽开口:“爱妃,依你看,昭王可有不臣之心?”
齐妃斟酌着道:“臣妾看昭王百依百顺,自然是臣服于陛下的。”
“呵!”
他轻笑一声,眸色却越发深沉:“正是因为他百依百顺,这等要求也应下,朕才不信他,他的傲气不会轻易消失,除非是卧、薪、尝、胆。”
齐妃眼皮一跳,正待说些什么,却见皇帝若无其事地拿起了公文,继续批阅:“至于景儿的事……”
“臣妾会劝他好好思过,陛下放心。”
“放他出来吧。”
她愣住了,有些茫然:“陛下,您说的是真的?”
皇帝头也不抬:“叫他稳重些,长些记性。”
“是,臣妾谨记。”
齐妃木然地接着研墨,好事降临,她却不知为何,心中仍旧慌乱不已,目光触及书案上的账册,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皇帝此刻正用朱笔批注,端正地书上了一行字。
“此消彼长,是为制衡。”
离御书房百米外的宫殿门前,淳于垣负手而立,看着破败的殿门,同样说出了这八个字。
沈宽蹙眉道:“王爷,您这是何意?”
风吹起他的衣袖,半生荣辱、富贵皆从袖底流过,到头来只剩冷硬的算计:“三日之内,淳于景定会被放出来。”
“这……咱们该如何应对?”
他垂眸,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墨色的瞳孔,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单打独斗,不如与人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