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天还没有大亮。
整个昌邑城静悄悄的,有一层薄薄的雾,格外的冷清。昌邑城便在雾气里朦朦胧胧,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静静的盘踞着。
突然,城门吱呀一声,缓缓的洞开,犹如那怪兽张开了血盆巨口,吞吐出一队队人马来。
细眼瞧去,个个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甚至有些人脸上满是愤愤之色,走几步还回头吐几口口水。
“呸,什么玩意儿啊!这也太欺负人了!”
正是李全所部,他们熬了两天,终于坚持不住了,只得黯然离去!
西门口那高大的城楼之下,李全静静的坐在马上,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行进的队伍。
“哎呦,李老弟啊!”
“你这是要走?”
远远的跑来一阵马蹄声,忽明忽暗的火把下露出夏全那张贱脸来。
“怎么也不通知哥哥一声,也好送你一程啊!”
那张可恶的脸越发分明,故作惊讶道。
“怎么不多住几日,哥哥也好好好招待招待,以尽地主之宜啊!”
哼,恐怕你巴不得我走吧。
李全翻了一个白眼儿,脸别到一边。
夏全却好像没有看到似的,转身从身后托盘上取来一壶酒来。
“来,哥敬一杯,祝你一路顺风啊!”
那张笑脸越发得意起来。
这哪里是送行,分明是看笑话。
李全默不作声,接过水酒一饮而尽,拨转马头,道。
“山高水长,说不得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
只不过这种语气,在夏全看来,就是死鸭子嘴硬,硬撑而已。
就好像两个流氓在街头打架,输的一方总是叫嚣着:“你等着,有本事你别走啊!”
夏全只是微微一笑,作为胜利者,李全的这种做派可以理解,没必要一般见识。
只是李全所部,每一个路过之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走吧~”
李全轻轻叹了一口气。
郑衍德却不忿道。
“大哥,我有几个弟兄被这家伙收买了,带着队伍过去了~~”
话没说完,就被李全毫不客气的打断。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郑衍德还想说些什么。
李全眼一瞪。
“走!”
郑衍德低下头,委屈万分,不情不愿的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快意的大笑。
“好走,不远送了!”
……
雾气渐渐的淡去,化作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在碧绿的草叶间滚动。
天色大亮了,路上的行人也依稀看的清楚了。
李全等人纵马一跑就是数十里,迎着那寒烈的晨风,畅啸一声,将心中那份愤懑发泄出来,这才放慢了脚步。
郑衍德紧紧的跟了上来,面上忍的极为辛苦,哪里还看得见刚才那种愤愤不平之色。
“老大!”
他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道。
“你演的真好啊!还真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啊!”
他笑的前俯后仰,差点儿没跌下马去。
众人也慢慢的围了过来,个个笑妍逐开,显然也是知道内情。
一向不苟言笑的李福也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嗨,还真别说。那孙子估计现在还在乐呢?”
一想到这个家伙的嘴脸,众人就是会心一笑。
“乐吧,有你哭的时候!”
开口的是刘富庆。
李全佯作不悦,扭头道。
“你怎么说话来着。说实在话,你应该感谢这位全哥啊!“
他的语气哪里是责怪啊,分明是偷了鸡之后的贼笑。
刘福庆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那是,那是。不然俺可真的要困守孤城了啊!”
众人大笑了一阵,李全又道。
“大家表现也不差啊!特别是郑兄,你那手安排的可真够绝的啊!”
郑衍德洋洋得意的拍着胸膛,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
“那是,跟着老大混,自然就会了,有句话叫啥来着。近猪者痴!”
李全翻了个白眼儿。
“近朱者赤!”
“对了,你先别得意。你安排的那几个兄弟可靠吗?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李全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放心,老大!“
郑衍德胸膛拍的震天响。
“那两个孙子,平时你别看他们老实巴交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儿!够那夏全喝一壶的了!”
就在众人热烈谈笑的时候,昌邑县衙也是欢乐一片。
夏全笑眯眯的坐在虎皮大衣上,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有些失神。
一切都像做梦啊!
这昌邑城就这么归我了?
身边的幕僚赶紧推了推他,轻声道。
“大帅,下面这两个弟兄是从李全那边跑来的,专程投靠大帅来的!”
夏全一听李全的人,顿时来了劲头,忙热情道。
“请起,请起,看座啊!”
那两人也不推辞,拱拱手,大剌剌就坐了一下。
夏全这才看的清楚,两人似乎是同胞兄弟,都是五大三粗,愣头愣脑,一看就是个粗人,说话更是瓮声瓮气,心中便有几分喜悦。
粗人好啊!
粗人没啥头脑,自然不会是细作!
看来是真心投靠的。
夏全就笑问。
“两位不是在那边呆的好好的,怎么会想起到本帅这边来呢?”
一说道此,那两兄弟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年长的那位起身道。
“不瞒大帅,我们兄弟俩生平最佩服好汉子。可如今那小白脸的做派,很是寒了弟兄们的心啊!”
“就是就是,被人欺负道头上了,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是个男人嘛!跟着也没多大出息!”
另一个也在一旁帮腔。
您瞧,这话说的。
要是一个劲儿的拍马屁,恐怕夏全心中还有疑惑。
可这两位,丝毫不掩饰,还隐隐约约隐射夏全欺负了他们!
要是换做其他人,即使不当场发作,也会不自在。
可是夏全心中却是疑心尽去。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说的出实在话啊!
看过来看过去,心中越发喜欢起来。
“两位兄弟,在李全哪儿是什么官儿啊!”
那两人就是再傻,也知道是表功的时候了。
“我们两个都是是队正,手底下各有上百个兄弟。这次我们一起带了过来,还望大帅接纳啊!“
夏全大喜,拍着巴掌笑道。
“好,甚好!“
“那李全也太埋汰人了。如此英雄,怎么只给个芝麻大的官儿!“
他佯作不平道。
“在我这里,怎么着也得是个营头啊!“
说道这里,他扭头吩咐手下道。
“快,赶紧的给这两位兄弟补充些人马,凑成五百之数!”
那两人大喜,千恩万谢的叩了头。
夏全伸手从案几上顺手抓了两只大元宝,丢了过去,闻言道。
“好好干!这是赏你们的!跟着本大帅,亏待不了你们!”
那两人却不接受,推辞道。
“大帅,您还是留着给其他弟兄们吧,用钱的日子还在后头!”
另一个接口道。
“大帅,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他抽眼看了夏全并没有生气,又壮着胆子道。
“我听说大帅刚进来那会儿,一顿饭吃了上万两银子,这样要不得的啊。大帅以后还要仔细些才好啊!”
夏全乐了。
“看到了没?”
那扭头对左右笑道,手指不停的点着二人。
“这才是忠心!”
左右忙跪地齐声道。
“恭喜大帅,收此良将!”
夏全颇为受用,大手一挥。
“本帅晓得了。”
他指着银子道。
“这银子你们还是收下吧,本帅从不亏待弟兄!”
两人大喜过望,千恩万谢自不言表。
末了,一人又问。
“敢问大帅,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夏全闻言一惊,玩味道。
“是乡绅百姓送的啊,怎么?有问题?”
那人却摸摸后脑勺,道。
“没有问题啊。只不过,我们刚来那会儿,李全也收到了厚礼,怕是比这个还多啊!”
那指的是夏全面前那满满的一托盘。
夏全脸色就变了
“当真!”
“真的,我们兄弟们都看见了,一大车一大车往我们营里拉啊!”
砰的一声。
一个茶盏四分五裂,夏全铁青着脸。
“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说呢,怎么这么好心呢。原来是瞧不起我夏全啊!”
“来人~~~”
……
提起程老爷等一干名宿,李全他们也是咬牙切齿。
“这夏全可恶不假!可最可恶的就是那帮老东西!”
众人纷纷点头。
“就是,翻脸比变天还快呢?”
李全一脸坏笑。
“如今,怕是他们也要倒了大霉了吧!”
“那是他们自作自受!”
郑衍德一脸不屑的咂咂嘴。
“我们还算是客气的,可要是落在夏全那孙子手里,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众人调笑了一阵,李全忽然起身,悠悠的看了下初升的旭日,森然道。
“好了,时候茶不多了!”
他的手猛的往前一挥。
“全军加速!”
众人大惊!
指的方向赫然是北海!
“我们不是要跑嘛?不,转进,这方向不对啊!”
郑衍德一头雾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纠正道。
“谁说我要跑了!”
李全目光好像要穿过地平线的尽头。
他几乎一字一顿的道。
“进攻,哥要的是进攻!”
天啦!
我没听错吧!
他这是要进攻!
防守还来不及,您还想进攻?还是重兵集结之地。
纵然这段时间以来,众人已经习惯了李全天马行空的做派。
但还是被这个惊人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用想,李全就知道众人误会了,没好气道。
“你们想哪儿了,我指的是潍县!”
潍县乃是北海进攻昌邑的桥头堡,三方成一条直线儿。
可是就算是潍县,怕也不是那么好打的啊!
更何况,潍县离北海仅有百里之地,快马一日即到啊!
他这是在玩火啊!
李全却肯定的点了点头。
“没错儿,我就是要进攻,今夜还打算在潍县过夜呢!”
他扳着手指头,道。
“第一,现在昌邑是由夏全接管,金军不知道我们出来了!
第二,你们没有想到,金军自然也不可能想到我们这么大胆!
第三,我们不是刚练习了长途奔袭,恐怕金军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一日之间能奔袭上百里吧!“
“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就凭这一点,这一仗我们打定了!”
李全一锤定音,无比决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