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华胥再现

更深露重，九天上的月华被浓浓的黑云遮蔽着，透不出一点光，稠的像化不开的墨汁。周围寂静无声，只听到马蹄踩在青石板上踢踏有力的声音，显得阴森可怖。夜茴与玉澈相对无言的坐在马车里，气氛有点凝重。

马车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派来的，四壁都蒙着黑色的布。除了他们两个不许带旁人，玉澈便留了庭靖和子涵在客栈待命。夜茴苦笑不已，越发的好奇他们此次去的地方，做的这般的神秘。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才停了下来，下了车，夜茴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车子停在了郊外一处宅子处，宅子外围的墙壁已经倒塌破败了，但也只能勉强的看到宅子里楼阁的轮廓。

宅子很大，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地方透出一些烛火来，四周寂静无声，有凉风吹过草地发出的“沙沙”声。夜茴情不自禁的拉紧了身上的大麾，却还是抵挡不住凉意一丝丝的侵袭而来。

门口有几个凶狠壮硕、短衣打扮的黑衣人，面上一应的蒙着黑纱，俱是脸横肥肉，目露凶光。玉澈把怀里的帖子掏出来给他们看，然后才放了他们进去。

她与玉澈的脸上都带了一先准备好的面纱，没有人带路，他们摸黑的走在回廊上。宅子想必已经荒废多年，回廊的廊柱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草丛里时不时的有一些细微的响声一掠而过。

夜茴向边上的玉澈又靠了靠，越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这种压抑、破败的环境让她很不安。玉澈的手掌很大，竟然可以将她整个手包住，暖暖的，给她带来了一丝安稳。

玉澈拍了拍她的手背，侧头给了她一个很舒心的微笑，就算是在浓稠的黑夜里，夜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玉澈眼底宛如碧潭般的深沉，还有一丝白云般的淡然。夜茴深吸了一口气，回以一笑，竟然觉得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

走到最高的一栋主楼前，路也开阔了起来，有些些的光亮透过缝隙斜射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夜茴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整个楼阁被木板钉死了，那些光线就是从木板的缝里透出来的。

中间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书着“凤飞楼”三个字，苍劲有力，似要破匾而出一般，与这个荒凉的宅子有些格格不入。

进了大楼，夜茴恍然觉得入错了境，外头如此阴森可怖，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宛若隔世。

在一旁从人的指引下，他们走上狭窄的环形楼梯，上了三楼。三楼已经是这个楼阁最高的地方了，站在上面，可以俯视整个楼阁的中心。

从外面看，竟然不觉得这楼阁有这么大，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凸起来的圆台，上面摆着一个半高的大石桌。一楼和二楼是只有稍微阻挡起来的散座，三楼都是单独的雅间。整个楼阁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刚刚他们上来的地方，当然也不排除还有看不到的地方。

夜茴这才恍然记起中午在明月楼听到的一些话，也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玉澈，按理说，他贵为一国的王爷，想要什么没有，还需要到这种地方来“寻宝”。

玉澈食指在唇上比了比，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睛。楼内的灯光很亮，每一层的梁檐上都挂着一只琉璃灯。雅间里的灯光隔着一层纱，有些昏暗，照得玉澈的脸如玉般，精致得令人自叹不如。

虽然带着面纱，但是露在外面的眉目如细腻的水墨画，清雅脱俗的神韵，估计连世间最好的丹青画手也难以下手。多一份太多，少一分不足，形如玉雕般的鼻梁，两片润雅优美的唇瓣，越看，越让人沉迷。

也许薄唇的人，未必薄情。

夜茴自觉自己的视线太过露骨，怏怏的转过头去看别的去了。坐在高处就有这个好处，你看得到别人，别人看不到你。

人声嘈杂，这小小楼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是她竟然一眼就看到了熟人。正是白日里碰上的那个白衣女子，她的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有些惨白。这回她留意到了，她身边那个武功诡异的黑衣男子。

她皱着眉，目送着顾秋霜被从人带领着走上了三楼，然后走进她隔间的雅间里。她有些郁郁的吐出一口气，却突然被另一个身影吸引住了。她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那人在她的对面，他面前的轻纱是撩起来的，慵懒的倚在软榻上。一袭白衣如云雾般缭绕，一边轻晃着手中的酒樽，一边注视着楼里的一切。眸淡如云，唇边挂着一丝懒洋洋的微笑，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超脱在红尘之外，却又被红尘羁绊。

突然，那人抬眸看向她的方向，虽然知道隔着轻纱他未必看的真切，但是她还是心虚的退后了一步。

“他是毒仙婴尘子的徒弟。”

夜茴惊诧的看着玉澈，他向来温和，很少用如此不屑与冷漠的语气说话。看到玉澈眼底的神色，她才发现何止是不屑啊，简直就是厌恶。

她摸了摸下巴，她早已经过了爱八卦的年纪了，但是此时她还是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八卦的味道。直觉告诉她，玉澈与前面这个婴尘子的徒弟是熟人，想必他必定得罪过玉澈。

周围的人声渐渐的停了下来，原来中间的圆台边不知何时站了一圈带面具的人，打扮与宅子门口的守卫无异。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三个锦盒，第一个很小，也就手掌般大小，第二个是个大方盒，第三个是个狭长的盒子。

石桌前的带面具的黑衣人将第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的红绫上，躺着一只温润如玉的茶杯，但并非玉质，不过是平常的瓷器，但是那雪白的杯身仿佛聚集了灵气一般，隐隐透出一层光华。

平凡至极的瓷器，却透出高贵不凡的玉泽，捉摸不透，却又令人暗自赞叹，为之倾倒。

“这是玉雕大师容因留下的最后一只华胥杯。”黑衣人话音刚落，在场的人无不唏嘘不已。

夜茴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容因是距离他们将近百年的人了，但是依旧不妨碍他的盛名，连陆家的篆刻坊都供奉了他的一尊雕像。

传说容因是当初天暄允帝御用的玉雕大师，玉雕术鬼斧神工，曾传出，他用一块拇指大的玉石雕出了一幅丹阳朝凤图。她与玉澈大婚是穿的嫁衣，绣的也是丹阳朝凤。

但因为传出与后宫的一名宠妃有染，皇帝大怒，被判处凌迟处死。并且将容因所有雕刻的玉器全部毁坏，连碎片都沉入了嘉淮江，但是后人还是记载了他的事迹，并且流传了下来。

容因曾说过，华胥杯虽然朴实无华，却是他人生的巅峰。他但愿他的一生如华胥。

当时允帝已经毁了容因所有的玉雕，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一只华胥杯。百年前的事情真相已经无从考证了，但是，这个杯子，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这里。

众人都还沉静在这一刻的震惊当中，然后那个黑衣人又缓缓的开口：“这次的规则有变，想要宝物的人，就必须帮主上做一件事。”

“杀人放火我们也要答应吗？”人群中不只谁高喊了一身，引得众人一阵哂笑。

那个人面具下的嘴角诡异的翘了起来，露出一颗闪亮的大金牙：“壮士切可放心。”

“不知这第一件事是什么？”一声清冷如玉环相击的声音响起，入耳十分的舒畅。

说话的正是夜茴对面那个白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