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风云绪城

灯火通明的楼阁内，琉璃灯中的红烛哔啵有声，众人屏息凝视，皆等待着圆桌上那人的回答。夜茴不安的皱了皱眉头，眉目间染上了一丝沉倦。玉澈显然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也是一脸凝重的看着楼下。

“这件事恐怕只有毓坊主可担此大任。”稍微顿了一下，黑衣人的声线陡然提高，高声的喊道，“毓坊主可在？”

夜茴的心神猝不及防的一怔，这小小的楼阁，当真是卧虎藏龙啊。她虽没亲眼见过毓淑，但是从云叔的口中得知，毓淑也算是清远高洁、傲骨铮铮的巾帼，没想到这浊水般的地方连她也在。

等了片刻，在她相隔不远的雅间里，有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楼主但说无妨。”声音宛若莺啼，仿佛玉石蓦扣的清音，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疲惫之意。

“天暄国除了陆家的篆刻坊，也就只有毓秀坊是个中翘楚，主上想请毓坊主重新找出‘九曲回旋’的玉雕之法。”黑衣人的声音依旧高亢有力，余音袅袅，震得在场的人无不心神荡漾。

夜茴这才听出，他居然用了震音术，内力稍微薄弱一点的，神智已经开始被迷惑，浑身冒起了冷汗。

“砰”毓淑心头一跳，身形一晃，便失手打翻了桌边的茶盏，滚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在这静谧的楼阁里显得分外的清晰。毓淑清亮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原本水润的唇瓣透着病态的惨白。她握紧了拳头，咬牙的说道：“毓淑承蒙楼主赏识，定不负楼主之意。”

因为陆家经营篆刻坊，夜茴对玉雕也是略有涉猎，这“九曲回旋”的玉雕法，是容因独创的，当年并未来得及流传出来便被赐死，世人留下的书籍也并未详细记载。要找回这雕法，谈何容易。

“好，毓坊主是爽快人，我们就静候坊主佳音。来人，将锦盒送到毓坊主的雅间。”黑衣人一笑，就又露出了他金光闪闪的大金牙。

一阵小声的喧哗之后，黑衣人掀开了第二个盒子，也是三个中最大的一个锦盒。红绸掀开的一瞬间，金黄色的光芒夹杂着宝石的光华，闪耀了所有人的眼睛，盒子里是一顶凤冠。

待众人看清之后，面上都显出无比震惊的表情，竟然是九龙戏凤冠。

九条龙和凤凰都是金丝掐制而成，每条龙的龙嘴里皆垂下一串珍珠链子，链子的底端是一颗猫眼大的珊瑚珠。龙与凤之间镂空的缝隙中有一颗婴儿小手般的夜明珠，比楼内的琉璃灯火还要明亮。

凤冠的底座有两排红绿宝石围成的圆圈，凤冠的两侧均垂着三条金珠子垒坠而成的金链子，长长的垂下来，链子的底端悬着一片金色的羽毛。仔细看的话，羽毛纹路清晰，并不是雕刻出来的，而是真的羽毛。

“这是先祖皇帝为元纯皇后做的凤冠。”黑衣人语若惊雷，震得在场的人皆是脸色灰白。

这下连玉澈都惊得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手里的瓷杯被他用力一握，瞬间碎裂，一滴滴的鲜血顺着白瓷碎片滴落下来。

“呀……”夜茴一阵惊呼，玉澈却恍若未闻。

夜茴将他的手掰开，细心的挑落他掌心的碎瓷片，然后从怀里取出手帕将他的手包扎起来。却发现手帕太小，根本就包不住，她不得已出了雅间，问守在门口的侍从讨要了伤药。

对于这顶异常华美的凤冠，夜茴显得兴趣不大。这也难怪，除了稍有见识的人知道这凤冠的来历，大多数人为之着迷的无非就是这凤冠的精美。关于这顶凤冠，正史上是不会有记载的，连野史上也只是寥寥无几的只言片语。

“大家都知道，先祖皇帝并未立后。当年，先祖皇帝的宠妃宸妃在还没行册封大典的时候就病逝了。但是先祖皇帝还是命金匠造了这顶凤冠，摆放在寝宫内，日日睹物思人，先祖皇帝过世后，这顶凤冠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黑衣人娓娓的说着凤冠的来历。

夜茴对这个神秘的主人越发的好奇了起来，这些东西，只要有一件出现在外面，就必然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她突然想起晚间师哥说的话，难不成，这趟绪城之行，他们真的来错了！

“传说，凤冠中间的那颗珠子，是舍利子。”手上传来了疼痛感，玉澈终于唤回点心神，跟夜茴解释道。他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小娘子还真是单纯，怪不得当初眼睛眨都不眨的扔他的宝贝，他到现在还有点心疼呢。

夜茴陡然瞪大了眼睛：“舍利子？世上当真有这个东西存在？”①她听师祖说起过，但是她那时小，只以为是师祖编出来哄骗她的，便也没有在意。

玉澈解释道：“当然是有的，传说舍利子，入水而不溺，入火而不焚，刀砍而不碎，光亮比夜明珠还盛，还可以避邪抑毒。”

“哼……”玉澈的话音刚落，从隔间的雅间里传出一道冷哼。别人听不见，但是他们仅隔着一堵薄板，听得真真切切，不是别人真是顾秋霜。

顾秋霜身边那个黑衣人的身影总是在她的眼前闪现，白日他与玉澈交手的时候，她看得真切，那怪异的身手分明就很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正等着顾秋霜的下文，却被楼下的人打断了。

“宸妃去世后，先祖皇帝还是将她册封为元纯皇后，但却并没有葬入皇陵，而是以宸妃的宫殿命名，另外建造了一座宸宫陵。传说这宸宫陵是当年堪舆大师卜修亲自设计建造，里面更是埋葬了举世无双的宝藏，这第二个条件便是这宸宫陵的地图。”

一语说罢，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楼内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这宅子的主子当真是口气不小，这绪城恐怕要不安宁了！”伴着楼下的喧闹声，从隔壁的雅间里又传来了顾秋霜的声音。

夜茴抿了抿唇，不可置否这凤飞楼的主人用诱人的宝物吸引江湖众豪杰在这聚集，又开出如此刁钻的条件，分明是想引起这江湖的腥风血雨。这回，连皇家都牵扯了进去。

她侧头看了看玉澈，淡淡地扫过他眼底不曾有过的冷冽，琉璃灯恍惚的影子下，眉目中凝嵌了冰霜般的冷意。他白玉般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皓腕，仿佛溺水之人握住的唯一的浮木。

夜茴拍了拍玉澈的手背，扬起一抹笑容，虽然她知道必定也是苦涩的。再回身去看的时候，便看到她对面的那个白衣男子已经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走到轻纱掀起的栏杆边：“在下不才，斗胆承下了。”

“鹤颜公子好胆魄，不愧是毒仙子的传人，既然鹤颜公子能承下此事，我也算安心了。我在此等着公子的好消息，来人把这锦盒给公子送去。”那黑衣人合掌拍了两下，阴鹜的眼睛里确实闪过一丝佩服之意。

“王爷，王妃，毓坊主求见！”

门帘外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通报声，夜茴与玉澈默契的对视了一下。

“毓坊主请进！”玉澈低声说道。

然后花色素雅的门帘被一只柔弱无骨的素手掀开，一道绝不素雅的人影霎时夺去了夜茴的呼吸。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她竟然想不到，毓秀坊的坊主竟然长得如此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