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初露端倪
寒风萧瑟,夹带着吹落了竹叶上的雨水,零零星星的落在二人的衣袍上。露水拂面,萧隐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清俊玄黑的深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为什么会和蜀地的红月教扯上关系?”萧隐的眼眸深邃莫测,却依旧带着一丝清丽的灵动,眸底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幽黑,透出寒铁一般可怕的冷静。
他奔波了一年,红月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这竟然会成为他们与小刀重逢的契机。果然是,天意弄人。
阎罗阖目继而又睁开,幽眸内流光婉转,宛如沉甸甸的乌金。忽然,脸上绽放一抹苍凉的笑容,淡淡地,有看透一切世界的苍凉和无法掩饰的自嘲。
“七年前,我被仇人追杀,红月教主救过我的命,并且将命悬一线的我救了回来,我现在是红月教的大祭司。”七年前他被迫离开雪柏宫,七年后,他嗜血归来,手刃仇人。
当他一身红衣站在满地是血的院子里,手中当初的寒铁短刀已然成为了嗜血妖刀,刀身妖冶红艳,他却一点都没有复仇的快、感。
这七年来,他是从修罗地狱中复活过来的,那如火焰烧灼般难耐的日子,每每想起都让他痛不欲生。
如果可以,他宁愿放弃如今的绝艳容貌,和一手的血腥人命,回到七年前有她且岁月静好的雪柏宫。
他原本想要在复仇之后就死去的,后来,他贪心,想要再看看她一次。再后来,他如愿的找回了她,他却想依旧去守护那份最初的笑容。
他如今苟活于世,支撑他活着的,无非是因为七年前那过于美好的时光。
“你知不知道,红月教一年前偷袭拂还山,火烧雪柏宫,无上师祖,已经仙逝了。”萧隐深邃的眼眸不再饱含灵韵,反而透出一股慑人心魄的寒意。站在竹林边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清绝出尘,只是那如莲般清远的风华里,已经注入了如渊的深沉。
“你说什么?”阎罗似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手指颤抖的几乎握不住,连身上的红衣都散发出一股悲伤的情绪,“不可能,一年前,红月教确实有过一次大行动,是教主亲自挑的人,我并不知情,我不知道会跟雪柏宫有关。”
“红月教身居蜀地,与雪柏宫素来无冤无仇,为何下此狠手。”萧隐双手握拳,他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恨。
他的那个师父是个酒鬼,相当的不靠谱,他从小就是无上师祖带大的,自然对师祖的感情分外的深。他最感谢师父的,便是将茴儿带来了雪柏宫,才让他的世界有了一丝的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听教主说过,是受一位故人所托,其他的我并不知情。”阎罗痛苦的抱着头,在他的记忆里,无上师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从没有嫌弃过他是个不祥的人,也从来没有厌恶过他面貌丑陋,反而每次都偷偷的拿了萧隐与茴儿的零嘴给他解馋。
他总是幻想了,如果他的爷爷还在世的话,应该会跟无上师祖一样疼爱他,不在乎他是个不祥的阴阳鬼脸。
萧隐思绪浓重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师祖仙逝后师父越发的颓废,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雪柏宫名存实亡。这一年来,唯一找到的线索便是红月教,才支撑着他不至于崩溃。当年火烧雪柏宫行刺无上师祖的那些异族黑衣人,便是出自红月教。
二人回到房中时,夜茴还在昏睡,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有些虚汗。似乎是做了噩梦,紧紧的拉着玉澈的衣袖不肯放。嘴里喃喃自语,却听的并不清楚。
“火……火……”这一年来,夜茴无数次的梦到那场大火,额头上的伤永远的留下了一道并不明显的疤痕。慈祥可亲的师祖,顽皮好酒的师父,仙人般出尘的师哥好像都在那场大火中烟消云散。
不变的是,师父依旧酗酒,并且比以往都厉害了,时常醉得一塌糊涂。
“我要去一趟蜀地,茴儿便拜托你跟子涵好好照顾了。”萧隐拍了拍玉澈的肩,担忧的看了看床上依旧陷在梦魇里无法自拔的夜茴,沉静的目光格外深远。
他一直是云一般洁净淡漠的清俊少年,明明可以是高山上风流回旋的白雪,云海中纵情脱俗的清风,根本不该一足踏入红尘。
不料,俗世红尘羁绊,从此泥潭深陷,万劫不复。
得到玉澈的点头回应,萧隐又转头对着倚在门边的小刀说道:“小刀,我先走一步,你在这等茴儿醒来,你欠她一个解释。”
萧隐微微阖上眼皮,苍白的脸倦怠难掩,口气却一如既往地轻柔悦耳,浑身带着一抹凄凉的冷意。
“萧师哥……”还未等子涵说完,萧隐的白色衣角已经消失在房门转角处。
玉澈好不容易安抚了夜茴,追着萧隐来到回廊上,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紫花玉佩:“蜀人擅长用蛊,邪门歪教遍地都是,你要格外小心,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拿着这块玉佩去找神韵。她是巫蛊医,性格古怪了点,但并不坏。我于她有救命之恩,看了玉佩,她自会帮你。”
玉澈说完,便垂下的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眸底的一切神色,眸中划出一丝脆弱缥缈的弧影。他与萧隐算是旧识,萧隐比他年长,而他身上所带的风仪恰恰是他求之不得的。
虽然,他们都是极其骄傲的人。
萧隐寒梅般的眉间有睥傲天下的气势,却又孤傲的把任何东西都不放在眼里,玉澈把玉佩递给他的一瞬间,他的眉宇间透出了一丝刻骨铭心的暖意。
“多谢。”他并未多说,只是接过玉佩,认真的怀揣在了身上。他素来孑然独立,虽然被冠上竹林七贤的名号,但与其他六位并无牵扯瓜葛。他现在唯有放心不下的便是夜茴,还有他苦苦寻觅的真相。
“萧师哥,外头在下雨,你等雨停了再走。”子涵不放心的又追了出来。小姐还在昏迷不醒,她怎么可以放走他,若是……
“茴儿的伤不碍事。”萧隐微微牵出一丝终于称得上愉悦的微笑,似看透了子涵的心中所想,说罢,便转身离去。
“王爷,哥哥的飞鸽传书。”萧隐刚刚走,庭靖便双手抱着一只白鸽进来了。
玉澈取下白鸽脚上捆绑的书信,信上只有两个字“速归”,字迹有些潦草,不像庭轩一贯严谨的做事风格,想必确实是碰到棘手的事情了。
“去备车,王妃一醒便回帝都吧。”
玉澈倚在窗台边,绵绵秋雨中,萧隐独自一人,轻衫轻马、披着粗劣蓑衣奔向蜀地。此时,他肯定不知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修罗地狱,一点都亚于阎罗曾经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