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一别经年

夕阳西沉，染就了一方火红，天空中浮动着火焰般嫣红的云朵。微风拂过清澈的莲池，荡起一层微皱的涟漪，姹紫千红的莲花开满了整个莲塘。

清心阁茶坊的后院一直是闲人勿进，而此时，莲池的湖心亭里，那个负责去篆刻坊传话的小侍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他却连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她可有说什么？”等了半刻，珈珞玉澈才说话，语气冷得像伽崀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冽冽的冰封了在场所有的人。看到小侍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一直很差。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被人拒绝，他好像是头一次，握着雕花瓷杯的手骨咯吱作响。连站在一旁的秦庭靖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他很少看到王爷这么明显的怒气。

“小姐说，说……王爷‘这是病，得治’。”

帝都人人都说逍遥王温润可亲，风华绝代，是帝都万众少女的偶像。可是此时，脸色却黑的可怕，那小侍不禁又有些颤抖了起来，风华绝代无可厚非，温润可亲却全然不像外界传言的。

珈珞玉澈本有些黑沉的脸，听到这句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悉数溅在了侍从的身上。那小侍早就吓得软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秦庭靖抿嘴笑了笑，知道王爷的怒气全消，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小侍可以走了。

那小侍如获大赦，脚上还有些踉跄，却一点都没犹豫的沿着回廊跑了出去，连脸上的茶渍都顾不上擦。

珈珞玉澈最爱这伽崀山的云雾茶，这会儿却食之无味，索性搁下茶盏，沉了脸，走到莲池旁，半倚在回廊的白玉围栏上，手中握着庭靖递过来的一小把鱼食，漫不经心的投喂着水里肥大的锦鲤。

青丝未束，今日无风，发丝却有些无风自动般的飘逸，调皮的几根还贴上了他白瓷般的脸颊。眉眼含笑，调笑的看着池中争相抢食的鱼儿们，眼中泛着琉璃般的光彩。

那一股思念仿若纠缠不清的丝线，一点一点侵袭缠绕着他的心窝。这一年的时间好像比之前的九年都显得难熬一点。

他仅着一件淡青色的中衣，腰间束着一条镶玉锦带，但并不能掩盖他身上那天生溶于骨血中的绝代风华气度。

“庭轩，篆刻坊那边什么反应？”耳边闪过一丝风声，池面荡起一层微波，却并未惊扰池中的鱼儿，珈珞玉澈不回头就知道是谁。

秦庭轩刚刚站稳，身侧的弟弟秦庭靖传来无奈的眼神，说好的与陆家小姐的清心阁之会，却并没有看到陆小姐本人，他便知晓自家王爷应该是在陆家小姐那吃了闭门羹了。怪不得王爷会心情不好。

“篆刻坊挑了几名一等的刻师送到了毓秀坊，是云坊主亲自送过去的。”听闻王爷的问话，秦庭轩才拱了拱手，如实回答。

“哦？是陆谦吩咐做的？”珈珞玉澈那双美得不真实的深眸，闪过一丝疑惑，幽深的眼眸如残阳下的碧波水面，分外的摄人心魂。陆谦惯来都是老狐狸作风，这会儿怎么大方起来了？

“不是，自陆家大小姐回来后，陆谦便放手将商铺交给她打理了。”连庭靖都有些疑惑，这陆家小姐的反应倒是跟王爷料想的不一样，本想着王爷这般羞辱了篆刻坊，他们就算不会大闹一场，也断然不会坐以待毙。没想到，陆家不但没急的跳脚，反而送了刻师去毓秀坊，着实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珈珞玉澈眯了眼，凤眼弯弯，是令人琉璃颠倒的魅惑，眼中的琥珀色却深了不少。他不再答话，继续喂着池子里的锦鲤，喂得厌烦了，索性将所有的鱼食都投喂了下去，惹得鱼儿争相抢夺。

比起一年前的狡黠灵动，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不可否认，他分外的期待现在的她。也只她配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妻。

“王爷？”庭轩低低的叫了一声，被陆家小姐拒绝，照理王爷应该心情很不好，但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突然笑了。脸上那摄人心魂的笑，看着分明像是春心荡漾。

“庭轩，吩咐下去，开始准备聘礼吧。”珈珞玉澈拍了怕手上残留的鱼食，抚了一下微皱的衣袍，转身离开了。

秦庭轩微微一愣，皇上下旨赐婚的时候，王爷都没什么反应，秦庭轩还以为王爷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毕竟，那陆家大小姐是商贾出身，嫁给他家王爷，确实是有些高攀了。

而且，那陆家大小姐，到现在，他连面儿都没见着，除了她是陆家的大小姐，其他的是美是丑，性格如何，全然不知。再者那陆家小姐今天居然拒绝了他家王爷的邀请，当真是不知好歹。

王爷虽然已是弱冠之年，但素来洁身自好，从未与女子纠葛过，所以外界才有的那些不实的传言。暄帝登基时也不过弱冠，却早已立了数位嫔妃们，而作为堂堂王爷的主子，却依然孑然一身，连个侍寝暖床的妾侍都没有。

据他猜测，王爷好像在等什么人。

“庭轩？”珈珞玉澈走开了几步，身后的庭轩还是没动静，忍不住的侧头看了一眼。他也看清了庭轩和庭靖眼中的疑惑，不过他不打算解释。

“是！属下这就去办。”敛了心神，暗自恼怒自己不该揣度主子的心思，庭轩便像来时一样不露痕迹的退出了回廊。

清心阁廊檐迂回的回廊上，莲香阵阵扑鼻而来，湖心亭建在莲池的中间，这一条回廊便穿插在了莲花中。雕栏玉砌的白玉石护栏，他从回廊上寻风而过，真像是走在仙境中一般。

珈珞玉澈踏着和煦的夕阳慢慢的走着，淡青色的身影隐在夕阳的余晖中，好像一不小心就走进了回忆里。

才时隔一年，他居然有点猜不透她了。

这一年来，每每想起雪柏宫的那场大火，和她燃着怒火却惨白如灰的眼睛，他总会从梦中惊醒。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还是那个从古柏上摔落下来的顽皮少女，眼底有着他熟悉的狡黠。

他只知道这一年来，萧隐在四处奔波寻找当初火烧雪柏宫，伤了无上师祖的真凶。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一年来，夜茴是怎么过的，看她现在的沉稳处事，想必这一年来也过的分外的煎熬。

珈珞玉澈还记得第一次见夜茴的时候，她举着粉嫩的小手，笑容无害的冲着他喊“哥哥抱……”。母妃总是在他的面前提起他那个无福出生在世上的妹妹，他那个时候就觉得，如果他的妹妹有幸出生的话，应该跟她一样的粉嫩可爱。

第二次再会是在陆府，那年陆家举办了百花宴，母妃恳请了父皇准许她出宫参会，母妃便携了他出来了。

百花盛开的陆府后院，她笑语绵绵的在花园里荡秋千，满树的梨花都不及她的笑容来的秀美。

“茴儿，明年梨花开的时候，我带你上君山看雪梨可好？”

这是他最后对她说的话，没想到，这一别，竟然就是十年。君山上的雪梨，也已经开开败败的等了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