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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沉浮 第七章

二十三

赵安邦再没想到马达会找到共和道8号他家来。自从离开文山,不论在宁川还是在省城,马达都从没上过他家的门,也没单独向他汇报过工作。凭心而论,这倒是马达的一个长处,陈同和当年那么器重他,他也很少到陈同和家串。因此,赵安邦看到马达不免有些意外,“哎,你这同志怎么突然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马达也很意外,“咋没打招呼?赵省长,钱……钱市长没和您说起过吗?”

赵安邦有些茫然,“钱市长和我说什么?说你找我?没这事啊!”

马达咕噜了一句,“这……这个钱胖子,又坑我了!”说罢,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赵……赵省长,真……真是钱市长让我来的啊!我知道您工作忙,本来不敢打搅您,可……可钱市长非让我来,说您一直对我很关心,我……我想也是,文山这一摊子事也真得向您认真汇报一次了,这……这才过来了……”

赵安邦笑了,“老马,说这么多干啥?来就来了嘛!坐,坐吧!”

马达如获大赦,小心坐下了,半个屁股搭在沙发上,上身没敢往沙发背上靠。

赵安邦给马达泡了杯茶,“我搬到这里,你马副市长还是第一次来吧?”

马达很拘束,双手接过茶杯,“是,是,赵省长,几次想来看您,又没敢!”

赵安邦说:“怎么会呢?你还有不敢的事啊?当年抗命迁厂你胆子多大啊?”

马达笑道:“赵省长,那不是因为有您的大力支持嘛!您当时担了多大的风险啊?没有您,我今天还在大西南呆着哩!”马达一往情深地忆起了往事,“赵省长,您还记得吧?在大众浴室,咱们头一次见面,钱市长激动得都摔了个大跟斗……”

赵安邦意味深长地接了上来:“是啊,是啊,这怎么会忘呢?那时我和钱市长落魄着呢,为把你和3756厂拉来,拼命巴结你,好话说尽,笑脸赔尽,裤衩都没穿,就坐在浴池旁和你谈判了,是不是啊?老马?”

马达有些窘:“谁……谁这么胡说八道,败坏领导的形象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我和钱市长都可以证明嘛,谈判是在洗完澡后吃夜宵时进行的!”

赵安邦说:“哎,马达,我怎么听说就是你在败坏我啊?败坏了好几年啊!”

马达不安地搓起了手,“赵省长,我……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安邦笑了:“马达啊马达,我真后悔当初把你弄过来!你不是要汇报吗?好,我今天就认真听听!你看从哪说起啊?是不是从你们的山河牌电视机说起呢?”

马达一脸窘迫,“赵省长,您别讽刺了,电视机厂不……不是早垮了吗?!”

赵安邦呷着茶,神定气闲说:“哦,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垮了,一九九五年就垮了吧?彩电质次价高卖不出去嘛,市场份额越来越少嘛!厂子垮了,主营业务没了,这山河电视机厂反倒出息成山河集团了。听说集团搞得很不错,是不是啊?”

马达叹了口气,“赵省长,这……这我得解释一下:资产重组,搞山河集团时,我……我已经调到市政府任职了,只……只是有时帮他们参谋、参谋……”

赵安邦点点头,“对,对,那时你已经当了副市长!别这么谦虚嘛,副市长就是副市长,还什么在市政府任职!你马副市长工业抓得好啊,给山河集团出了不少好主意啊!这个,啊?多元化经营,多几条腿走路,我记得你们好像生产过山河牌鳖精,山河牌海参精营养口服液,还投资三千万在宁川海里买了块地搞养殖?”

马达气愤起来,涨得脸通红,“赵省长,你不提这些事我还不生气!这……这可不是我的责任!自从我离开以后,山河这个国有企业就再没搞好过,一个班子不如一个班子,光腐败分子就陆续抓了十几个!连我小舅子都抓了,是我让抓的!”

这事赵安邦听说过,马达的小舅子在山河集团做副总,伙同营销公司几个家伙做假账,贪污货款,被抓起来判了八年刑,马达很正派,大义灭亲,没包着护着。

马达益发气愤,“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职工素质这些年也严重下降!我当厂长时,谁敢动厂里一点东西?后来好了,啥都往家拿!生产鳖精时,鳖精里没鳖,鳖都跑到职工的汤锅里去了!生产海参精营养液时,海参又跑到大家的炒菜锅里去了!我火了,和他们厂长说:不行就改产吧,生产毒药,看他们还吃不吃!”

赵安邦一针见血道:“你们生产的鳖精、海参精里到底有多少鳖和海参啊?就算职工不吃,只怕也没多少吧?否则,怎么一个个又垮了?是被罚垮的吧?!”

马达怔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着赵安邦,“赵省长,您……您咋啥都知道?”

赵安邦说:“那是,对你马达和你马达麾下的这个国企,我特别关心嘛!”

马达又说起了泡在海里的那块地,“赵省长,你都想不到,这帮家伙不负责任到了什么程度!在宁川搞房地产,买块地能买到大海里去,简直让你匪夷所思!”

赵安邦打趣说:“你们买地原来是要盖房子啊?我还以为想搞海产养殖哩!”

马达一脸痛苦,不像装出来的,“赵省长,你说说看,如今这世界成啥了?还有没有起码的商业道德?还讲不讲一点游戏规则?卖地的家伙欺负我们是山里来的旱鸭子,退潮时带着我们的人去看地,谁能想到涨潮后地会被海水淹掉呢?!我听说这事后,气得差点没晕过去,真恨不能一个个把这帮混账王八蛋全毙了!”

赵安邦哑然失笑,“老马,也别太气,这块地迟早有一天总还能盖上商品房的,你要有信心!宁川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海岸线正以每年五厘米的速度往下退!”

马达不好意思接碴,叹息说:“赵省长,你说,这些烂事我负得了责吗?”

赵安邦严肃起来,“马达,你当真以为自己没责任吗?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为啥你一走,企业就变成这种样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当初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听进去一句了吗?你们这些年有没有在现代管理制度上下点真功夫?!”

马达喃喃道:“也不是没下功夫,一九九九年我就抓了山河集团的改制试点……”

赵安邦脸沉了下来,“这事我正想说呢!你们改的什么制啊?全是弄虚作假!竟然还把这个山河公司包装上市了!上市前财务报表做得好看着呢,上市第二年就亏损,第三年就戴上了st帽子!现在快要摘牌退市了吧?”赵安邦叹了口气,“马达啊马达,不说责任心了,你这同志起码得有点良心吧?不能吃完贷款吃股民嘛!”

马达窘迫地搓着手,怯怯地看着赵安邦,干笑着,不敢做声了。

赵安邦又数落说:“就你这样的同志,还好意思说商业道德?你那个st山河对股民讲过商业道德吗?当初对吴亚洲讲过商业道德吗?明明是人家吴亚洲身上的毛,你硬往自己身上粘!现在好了,吴亚洲和国家电力装备总公司联合上了个十几亿的大电缆厂,我好说歹说,不管怎么做工作,人家就是不愿到你文山办厂啊!”

马达怔了一下,“赵省长,那……那您……您能不能再帮我们做做工作呢?”

赵安邦摆摆手,“这个工作做不通,只要你马达在文山,人家是不会来的!”

马达不愿放弃,觍着脸道:“我……我把当年那根毛给吴亚洲粘上行不?”

赵安邦白了马达一眼,“人家现在不缺那根毛了,你就留在自己身上好好护着吧!”又开玩笑说,“老马呀,现在怎么看你都像只掉光了毛的凤凰啊!”

马达自我感觉良好,“所以啊,赵省长,我还能给你下几只凤凰蛋哩!”

赵安邦被逗笑了,“我说老马啊,你今年多大了?好像快到站了吧?”

马达连连摆手,“没,没,起码还差一站,我大您一岁,今年刚五十三!”

赵安邦疑惑地问:“你怎么才五十三?我记得你前年就五十三了嘛!”

马达急了,“赵省长,您可别开这种玩笑,我真五十三,不信你看户口本!”

赵安邦明白了,点题道:“马达,你的意思是不是还想多负点责任啊?”

马达似乎发现了情况不妙,“没,没这个意思,赵省长,您是了解我的,我对搞企业很有感情,对国有资产认真负责,您……您看,能不能给……给我换个岗位,把我调到哪个大型国企去?比如……比如……”他终于没敢提伟业国际集团。

赵安邦却盯了上去,“说啊,比如什么?老朋友了,别吞吞吐吐的嘛!”

马达仍没直说,“赵省长,我……我怎么听说白原崴叛逃到国外去了?”

赵安邦道:“谁说白原崴叛逃国外了?胡说八道,人家是正常商务旅行!”赵安邦一下子悟了过来,“哦,老马,你……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到伟业国际去当老总?”

马达点点头,承认了,“赵省长,人贵有自知之明,在文山进一步的梦我不做了,我就想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于华北副书记前几天在文山搞调研时,点过我和田封义了,田封义咋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想明白了!”

赵安邦心里不悦,脸上却没表露出来,“你是不是也到华北同志那里汇报了?”

马达忙摆手,“没,没,我……我就是在文山时和于华北同志交了交心!”

赵安邦似乎很随意地问:“华北同志是什么意见啊?支持你去伟业集团?”

马达说:“赵省长,华北同志您还不了解吗?谨慎着呢,只和我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能有自知之明很好;第二句是,经济工作归您和省政府管,让我向您直接汇报。不过,华北书记的意思我倒是看出来了,还是赞成我到伟业国际去的!”

赵安邦没做声,心想,你到了伟业国际,只怕伟业国际就会是另一个山河集团!

马达却不这样想,小心地进一步试探说:“赵省长,白原崴这人您是了解的,当年还倒过咱的山河牌彩电呢!现在牛了,凭什么?不就凭手头掌握着几百亿国有资产吗?所以,我觉得省委、省政府必须对白原崴和伟业集团加强领导,不能让他乱来一气!有些情况不知您听说没有,白原崴五毒俱全,吃喝嫖赌啥都干……”

赵安邦听不下去了,“就算白原崴吃喝嫖赌,可人家一千万起家,十几年搞出了个几百亿资产的国际集团公司!你老马清廉正派,在文山搞出啥名堂了?啊!”

马达不服气,争辩道:“赵省长,那……那就不要清廉正派了?文山经济上不去,能……能怪我一人吗?我……我既不是市委书记,又……又不是市长……”

赵安邦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叹息说:“马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认为,你本质上是个很不错的同志,可是不太适宜搞企业、做经济工作!实话告诉你:白原崴我本来就不想动,你今天一说,我信心更坚定了:伟业国际就得让白原崴搞下去!白原崴是不是吃喝嫖赌我不知道,就算吃喝嫖赌,也让法律去管他!”

马达颇为沮丧,“那……那我去做集团党委书记行不?这种人总得看紧点!”

赵安邦笑了,“老马,像你当年看电视机厂一样看啊?看得住吗?要靠现代企业制度和合理合法的激励机制进行管理,否则,你十个马达也管不好嘛!”略一沉思,又说,“老马,你想干事的主观愿望还是好的,省委会给你个合适的安排!”

马达一无所获,郁郁不乐地告辞走了,赵安邦客客气气,一直送到大门口。

在大门口,马达又回过身,不无痛苦地问:“赵省长,您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您是不是嫌我过去和同和书记、华北书记走得太近?不……不待见我了?”

赵安邦一怔,拉着马达的手,呵呵笑道:“看你这个老马,想到哪儿去了?!”

马达却很认真,“赵省长,我以人格保证:除了工作关系,我和同和书记、于华北同志没有任何私人来往,于华北的家我从没去过一次,真……真的……”

赵安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马达怎么这么敏感?于是便说:“老马,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你的为人我了解嘛,你放心好了,我会建议省委给你一个适当的安排!”

马达迟迟迟疑疑,上车走了。赵安邦在和马达挥手告别的最后一瞬间才注意到,马达是那样苍老,曾有的一头黑发已变得一片花白。赵安邦想着当年马达抗命迁厂的大义凛然,和在城关工业园搞电视机厂的风风火火,心中不禁一阵怅然。

马达的时代过去了,可对马达还得有个比较好的安排。中国的国情政情就是这样,职务升上去了就下不来。这并不是马达一个人的问题,是现行干部体制的弊端。田封义无德无能,人品素质远不如马达,只因为是正厅级,捏着鼻子也得安排同等职务。马达的情况和田封义还不同,比较特殊,不管怎么说,总是他当年引进的干部,和他有割舍不断的历史关系,安排不好,马达肯定要怪他,你没让人家到伟业国际去嘛!没准马达还会四处乱说,说他赵省长不容人,就因为当年在文山共事时闹过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就不给人家留活路了。这种情绪马达已经流露出来了。

然而,安排到哪里也真是个难题,这种事哪是他个人说了算的?一把手管干部,省委书记裴一弘不表态,他想安排也安排不了。再说,这位同志毕竟五十三岁了,在目前这副牌局里,并不是一张用得上的好牌,可牌在手上,你总得打出去!

算了,不烦了,还是建议省委继续留用,让他再做一任常务副市长吧!

二十四

让马达继续在文山做常务副市长?真不知赵安邦是怎么想的!对文山班子大换血的建议是赵安邦提出来的,裴一弘觉得有道理,才在深思熟虑之后,巧妙策略地做通了于华北的工作,改变了于华北平稳过渡,顺序接班的设想。现在要开常委会正式研究了,赵安邦却变卦了,怎么回事?这其中是不是有啥难言之隐啊?这个马达和赵安邦又有什么特殊关系?是不是也像那个田封义一样,到赵安邦面前跑了泡了?

裴一弘没明问,和赵安邦交换意见时,只就事论事说:“安邦啊,你考虑过没有?马达这位同志不换下来,新的常务副市长怎么派过去啊?我们在文山市政府设两个常务副市长吗?不太合适吧?再说,排名谁前谁后啊?究竟谁管常务呢?”

赵安邦倒也坦城,“老裴,马达和我有些特殊关系,当年是我把他搞到文山去的,为此,马达还受了处分,差点连党票都搞丢了。这之后我们合作共事又不是太愉快,这位同志从没登过我的门,昨天突然找到我家来了,有些让我为难啊!”

裴一弘笑了,“我猜也是这么回事!安邦,马达没带什么古字画去吧?”

赵安邦摇头道:“这倒没有!马达不是田封义,从来不搞这一套,这位同志还是想干事的!所以,我想了想,觉得马达留下来也有好处!他毕竟是两届班子的老同志了,比较熟悉文山的情况,石亚南掌握得好,也能起到特殊作用,你说呢?”

裴一弘略一沉思,摆起了手,“安邦,大换血就是大换血,你别遇到矛盾绕着走嘛!焕章同志一再说,文山搞不上去,他死不瞑目啊,我们的决心不能动摇!我还是那个意见,文山现班子就留两个,市委秘书长和宣传部长,其他同志一个不留,包括马达,一定要给新班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马达还是另行安排!”

赵安邦挺能摆正位置,没争辩,把球踢到了他脚下,“那马达往哪儿安排呢?”

裴一弘任球在脚下转着,并不急于踢出去,似乎很随意地说:“哦,华北同志倒有个建议,让他发挥专长,到省属大型国企去。华北同志和我说,马达为人正派,不贪不占,原则性很强,虽说开拓精神差些,守成还行,安邦,你看呢?”

赵安邦脸色骤然一变,“老裴,这个省属大型国企是不是伟业国际集团啊?”

裴一弘笑了,“怎么,华北也和你交换意见了?对,对,是说的伟业国际!”

赵安邦完全挂下了脸,“老裴,你是什么态度?就同意这么安排了?”

裴一弘摆手道:“哪能啊,没和你通气,我能定吗?”这才抬脚踢球,“安邦,经济工作要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可以考虑这么安排,不同意再议!”

赵安邦说了起来:“华北同志对马达个人品质的评价我赞成,但这个安排建议我不同意!老裴,你想啊,真把马达派过去当老总,人家白原崴还怎么干?就算真要派人到伟业,也不能派马达,我看最不适宜的人选就是这位原则性强的同志!”

裴一弘故意说:“安邦,为什么原则性强反倒不适宜了?华北同志的意见和你正相反哩,原则性强,才能守好国有资产的阵地嘛,过去马达就是这么做的!”

赵安邦道:“老裴,过去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过去马达做得也不好,守财奴似的守着一堆国有资产,并没实现保值增值,更甭谈资本运作的效率了!”顺着这个话题,赵安邦说起了马达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最后反问道,“老裴,像马达这样的原则性你吃得消啊?让他和白原崴在一起共事,不得天天打破头?”

裴一弘咂了咂嘴,“倒也是,马达真到了伟业国际,只怕伟业国际就没安生的日子了!”抱臂思索片刻,像似突然想起来似的,“安邦,监察厅缺个副厅长,马达是不是可以考虑安排到监察厅去呢?监察部门需要这种原则性强的同志啊!”

赵安邦眼睛一亮,赞同说:“哎,这倒挺合适,我估计马达也会满意的!”

裴一弘含蓄地提醒道:“安邦啊,我们考虑干部安排,不能把立足点放在被安排干部满意不满意上,还是要从工作需要和被安排干部的自身条件出发嘛!”

赵安邦了了个心思,态度很好,“是的,是的,可让被安排的干部心情舒畅总是好事嘛!”他呵呵笑着,感叹说,“我原倒把马达当做一张难出手的臭牌,让你老兄这么一用,倒变成一张好牌了!不过,你得小心了,马达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啊!”

裴一弘笑道:“我不怕他给我挖出几个腐败分子来!”随即又说起了伟业国际的事,“安邦,你让省国资委搞的方案我看了,怎么说呢?还是有点担心啊!让白原崴继续经营我不反对,可奖励20%的股份有政策依据吗?会不会让人说话啊?”

赵安邦没当回事,“我们省里制定一个政策,不就有政策依据了吗?!”

裴一弘缓缓摇着头,“没这么简单啊!安邦,不瞒你说,对国资委的这个方案,有些同志已经在议论了,说啥的都有。有个说法挺有意思,说过去是摸着石头过河,可改革搞到今天,已进入了深水区,没什么石头可摸了,担心你会淹着哩!”

赵安邦不高兴了,“怕淹死就别过河了,都在岸上研究架桥吧!”

裴一弘看了赵安邦一眼,没接茬儿,只问:“哎,这个白原崴是不是回来了?”

赵安邦说:“没回来呢,还在欧洲,一会儿巴黎,一会儿法兰克福,旋风似的,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了!不过,省国资委的孙鲁生通过我驻欧洲大使馆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孙鲁生汇报说,有可能和他们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达成协议!”

裴一弘心里有数了,“安邦,你看能不能把奖励白原崴的股权再压一压?”

赵安邦手一摆,“老裴,白原崴的意见恰恰相反,希望再加10%的股权!”

裴一弘知道白原崴不好对付,心想,自己可能有点为难赵安邦了,可仍坚持说:“安邦,你告诉孙鲁生,增加股权不能考虑,想办法往下压,压多少算多少!”

赵安邦也不客气,飞脚打门,“要不你挺身而出,直接和白原崴谈谈?”

裴一弘答应了,“好啊,我可以和他谈,也做做工作吧,本来他就要找我!”

赵安邦有些意外,“哎,老裴,我这可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往河里跳啊!”

裴一弘笑道:“该跳也得跳啊,我这是自愿跳的,淹死了不怪你!”

赵安邦这才乐了,“老裴,你真下水,我看就好办了,估计谁也淹不死!”

裴一弘哈哈大笑起来,“这事我想了,说啥也得站出来拉你一把嘛!安邦,我实话告诉你,华北同志对你指示省国资委搞的这个方案就有看法,建议把马达派到伟业国际,就是个具体制约措施!也不能说华北同志就没有一点道理,所以,这事得策略一点,不要操之过急。就算一时谈不拢也没关系,我国加入wto的谈判谈了多少年?最终不还是谈成了嘛,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表现出解决问题的诚意!”

赵安邦似乎明白了,“老裴,你真够策略的,用这种办法堵某些同志的嘴!”

裴一弘把底全抖开了,兴致勃勃道:“安邦,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方案不错,看得出,你是动了一番脑子的,想到了社会化持股!你这一社会化,我们政府收回了近百亿资金,白原崴还能继续控股,维持现有的经营效率,是多赢的买卖嘛!”

赵安邦也兴奋起来,笑道:“老裴,你不是于华北,我就知道你能看明白!不过,我以为这事也不能拖得太久。白原崴不是凡人,诡着呢,已经利用股权界定的不确定性,把纳斯达克市场上的伟业中国和沪市的伟业控股炒上几个来回了!”

裴一弘乐呵呵地说:“这我也听说了,伟业控股好像涨到快十块钱了吧?”

赵安邦道:“这是过时的情况了,现在又跌了,昨天收在八块六!我请孙鲁生警告白原崴,让他在欧洲少就股权界定胡说八道,他倒绝,又趁机做文章,主动发了个澄清公告,再次打压旗下几只股票!我防着他这一手,他还是来了这一手!”

裴一弘感叹说:“这么看来,就算真把马达派过去,也看不住白原崴啊!”

赵安邦道:“就是,所以,对白原崴不是咋管,而是更好发挥作用的问题!”

谈话的气氛变得相当好,赵安邦在马达的安排和伟业国际的问题上得到了裴一弘的支持,心情挺好,乐呵呵地谈笑风生,后来又说起了文山新班子的其他人选安排。

直到这时,裴一弘才把真正的难题抛了出来,“安邦,市委书记就是石亚南了,市长人选一直没定,这几天我倒想起了一个,就是你手下的大将钱惠人同志!”

赵安邦显然没想到,脱口道:“让钱惠人去文山当市长,不是降级了吗?”

裴一弘笑眯眯地反驳道:“不能这么说吧,安邦?钱惠人本来就没升嘛!”

赵安邦没搭话,叹了口气说:“老裴,有件事我正要告诉你,钱惠人的情况已经搞清楚了,好像没什么经济问题,那四十二万确实是借的,借条也找到了!”

裴一弘点点头,“这我知道,华北同志已经和我通过气了,不但是这四十二万借款,还有他私生女盼盼的事,都向我汇报了。安邦,请你一定不要误会,我和同志们并不是要抓住钱惠人的私生女问题做什么文章,是要把有些疑点进一步搞搞清楚,这也是对钱惠人同志负责嘛!钱惠人的事好像没这么简单,疑点还不少。比如说,钱惠人怎么就突然和当年的女友在深圳见面了?见面的契机在哪里啊?”

赵安邦神色黯然,“就算找到契机又能怎么样?说来说去不就是为私生女借了四十二万吗?老裴,对你我不会误会,可对华北同志,我倒是有些想法!华北同志在历史上和钱惠人有些恩恩怨怨,工作矛盾不去说了,你可能也知道一些,我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一九九二年初,于华北带着省委调查组查处宁川私营经济问题时,为一块手表揪着钱惠人大做文章。说钱惠人收了白原崴一块劳力士表,实际上这块表钱惠人一收到就主动交了!白天明为此和于华北大吵了一场。这次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也不想多打听,不过,老裴,我得给你提个醒,你得多做一些分析啊!”

裴一弘恳切地说:“安邦同志,你这个提醒很好,我会记住的!”但仍没松口,“钱惠人的情况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省纪委还在查,有没有问题,有多大的问题,让事实说话吧!对你这个搭档,我得交底交心,建议将钱惠人安排到文山,我是出于两个考虑,其一,便于对钱惠人在宁川违纪线索的调查;其二,也的确是从文山工作需要出发。钱惠人搞经济是把好手,就算调查结果没问题,我们把钱惠人摆在文山也是适当的!”说到这里,还强做轻松地开了句玩笑,“安邦,你可是省长啊,文山搞不上去,第一板子打我的屁股,第二板子就得打你的屁股!”

赵安邦勉强笑了笑,笑得很不自然,“老裴,你是不是最后想定了?”

裴一弘明确道:“安邦,我想定了,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钱惠人和你的历史关系我知道,同志们也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做这样的决定,对我来说也不容易,你肯定不高兴嘛,可问题出现了,我又不能不处理,是不是?”

赵安邦这才表态说:“老裴,我理解,在钱惠人的问题没做出结论前,我什么都不会说,在常委会上和你保持一致就是了,可我不相信老钱会有什么大问题!”

裴一弘颇为欣慰,“好,好,那就好!我也希望钱惠人别出什么大问题,出了大问题,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不管怎么说,钱惠人是有贡献的,不论是在文山,还是在宁川,干得都不错!安邦,你还要做做钱惠人的工作,让他到文山好好干!”

赵安邦点点头,突然问:“老裴,你和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一弘手一摊:“哎,安邦,你说我能发现什么?该说的我不都说了吗?”

赵安邦思索着:“我是觉得有点奇怪,我怎么听钱惠人说,你前阵子在宁川调研时就盯上他了?在四套班子座谈会上把他批评了一通?好像还比较严厉吧?”

裴一弘想了起来,“哦,那次说的是飞机场,他和王汝成背着省里还在跑,我批评他们,他们不服气,说是有资金,我说,有资金就把你们的脸面搞亮堂点!”他看着赵安邦笑了,“安邦,为这点事,钱惠人就跑到你面前说了?有些敏感了吧?”

赵安邦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郁郁地回了句,“是的,我也觉得有些敏感!

裴一弘意味深长提醒道:“安邦,你也要保持头脑清醒啊,人是会变的!”

赵安邦似乎有所省悟,握手告别时郑重说:“老裴,我也谢谢你的提醒!”

这次通气的结果应该说还不错,有可能产生的矛盾已解决在会议之前了。这样一来,会上就不会出现激烈的意见争执了。这是裴一弘一惯的工作方法,民主集中制不仅体现在做决策的常委会上,更多是体现在会下和班子成员的沟通磋商中。在平州主持工作时,他就坚持这么做了,统一思想之后再开常委会,通气磋商时解决不了的矛盾和问题,一般不拿到会上去,宁可先摆一摆。有时,时间就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时间是冷却剂和清醒剂。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头脑冷静了,清醒了,有些看起来难以解决的矛盾,经过一个淡化过程,就变得好解决了。而一些看不准的人和事,经过一个阶段的观察,渐渐看准了,这时再做决断,就没有盲目性了。

裴一弘相信,当钱惠人违纪违法的确证摆到桌面时,赵安邦就会理解他今日的一片苦心了。按于华北和省纪委有关同志的说法,钱惠人不是离开宁川的问题,是正式立案审查的问题。私生女和四十二万借款的问题摆在那里,就算是借款也是错误的,涉嫌和白小亮共同挪用公款嘛!况且,宁川还寄过来那么多反映问题的举报信!现在,他已经承担了相当的压力,一旦钱惠人出问题,他多多少少总会陷入被动。当然,另一种可能也存在,也许钱惠人是清白的,也许于华北又搞错了,若真是如此,反倒好办了,是金子总要发光,钱惠人从文山也能上到副省级的台阶。

于华北的情绪看来也不无偏颇,有句话肯定是说漏了嘴。这位仁兄公然在他面前宣称,已经盯了钱惠人十年,从那次手表事件一直盯到今天!于华北认为,当年他就没搞错,如果不是有白天明和赵安邦护着,钱惠人该在牢房蹲上几年的。裴一弘嘴上没说,心里却想,如果十年前真把钱惠人送进去,只怕也没有宁川的今天!

一把手位高权重,却也不好当啊,并不像有些同志说的那么轻松,高高在上坐船头,把好方向同志们冲!船头上风大浪急,航道上险滩多多,正确的航向不是那么好把握的。你要出好主意,用好干部,还要搞好整个领导班子的团结协调,众人齐心才能划好大船嘛,否则,让同志们怎么冲?谁给你冲?何况汉江又是个人口众多、举足轻重的经济大省!现在看来,协调的效果比较好,省委常委会可以开了!

二十五

省委常委会是在共和道尽头的共和宾馆三号楼召开的,关上门开了一整天。

会议要研究的是文山这个未来辐射型中心城市市级班子的构成,涉及方方面面的矛盾很多,其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与会的常委都知道。身为班长的裴一弘当然更清楚,这位一把手会前做了大量工作,几乎和每一位常委都通过气。昨天晚上快十二点了,还来过一个电话,就两位副市长进常委班子和赵安邦商量了半天。

然而,今天一开会,裴一弘却变了副模样,进门坐下后,就没表现出多少严肃紧张来,倒是有些轻松愉快,还不时地和与会常委开玩笑,似乎马上要开的不是个有关重大人事安排的省委决策会议,而是个恭贺新年的春节茶话会。省军区林司令员不知怎么说起了书法的事,裴一弘又兴致勃勃地和林司令员讨论起了书法。

于华北时间观念很强,有些看不下去,指了指手表,提醒裴一弘尽快开会。

裴一弘微笑着,冲着于华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却仍和林司令员继续着自己的讨论:“……林司令,你别吹牛,王羲之的字你一时半会学不像,那份神韵你就没有嘛!你那几笔字我还不知道?一个个就像你带的兵,只会立正稍息!”

林司令反唇机讥,“裴书记,你的字也不咋的啊,除了裴一弘仨字还像样!”

裴一弘哈哈大笑,“那好,那好,林司令我不和你争论,咱们一人拿幅字出来,让同志们看,请他们做裁判员,给我们一个评价,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看着裴一弘和林司令员在那里谈笑风生,赵安邦一点不急。文山的班子酝酿时间够长的了,这副牌该怎么打,实际上裴一弘已成竹在胸。这位省委书记是个善于学习的政治家,把老领导焕章同志和前任省委书记华强同志领导艺术的精髓之处全学到手了,在这种时候总是那么成熟老到、举重若轻,让赵安邦心里不能不服。

于华北总却悟不透其中的奥秘,以为裴一弘这是工作作风上的自由散漫,每到这种时候总是由他出面提醒。此刻,于华北终于再次明确提醒了,用脸上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不满,“哎,哎,一弘同志啊,常委们到齐了,咱们是不是开会啊?”

裴一弘这才放弃了和林司令的纠缠,“好,好,那我们就开会吧!”他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笑呵呵地再次和常委们打招呼道,“同志们,这次常委会的内容会前就通知了,是个专题会,专题研究文山的班子问题。只要与文山的班子有关,与文山将来的工作有关,请同志们畅所欲言!与文山无关的问题就不在这次会上讨论了!”

根据惯例,省委组织部章部长开始介绍拟定的文山班子副市级以上七个领导干部的自然情况,其实这些情况常委们全了解,可该走的程序还得走,这不能省略。

这个介绍过程比较漫长。章部长是个本本分分的老组织,走起程序来一丝不苟。介绍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语速不快不慢,永远保持着一个节奏,这就起到了一种特殊的催眠作用。林司令员率先打起了哈欠,似乎为了保持必要的清醒,拿出一盒烟,冲着裴一弘晃了晃。裴一弘微笑着,向林司令员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会议桌上的禁烟标志牌,林司令员只好把烟重又装到军装口袋里。赵安邦开始还尽量集中精力认真听,可听到后来也有些倦意了,便起身上了趟洗手间,还打了个电话。

从洗手间回来时,章部长的情况总算介绍完了,于华北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于华北不是章部长,平时话很少,不苟言笑,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却总保持着比较昂扬的激情,和一份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迈。这应该是权力磁场在起作用。在这届省委班子中,于华北年龄最大,资格最老,久居权力磁场中心,做着磁力强大的磁铁,决定过许多铁屑的命运,有这份激越豪迈也很自然。当然,也得承认,于华北本身口才就不错,又喜欢写点诗,诗人的气质或许也在起作用。

于华北表情丰富,侃侃而谈:“……文山这副牌有几种打法,顺序接班是一种打法,半换血是一种打法,大换血是另一种打法。现在,我们选择了一种最好的打法!不瞒同志们说,开始我有些想不通,过去搞组织工作的惯性思维在起作用,总强调稳妥接班,平稳过渡,这种思维摆在平州、宁川这些发达地区的班子安排上没什么错。但是,文山的情况不同啊,欠发达啊,积重难返啊,动作幅度就得大一些,就要舍得把好牌打出去!过去文山搞不好,恐怕与当时省委的决心有关!”

于华北的发言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时不时地做着手势,既有亲和力,又有某种权威性。你可以不赞成他的意见,却没法不被他感染,听他发言,是打不了瞌睡的,尤其是今天,赵安邦本能地觉得,于华北的发言中肯定会有比较丰富的含意。

果然,于华北环视着与会者,又乐呵呵地说:“一弘、安邦同志有魄力,有远见啊,文山这个新班子选得好,很好啊!石亚南的市委书记,钱惠人的市长可以说是无可替代的!这两个一把手都来自我省经济发达地区,而且还都是市长,有丰富的经济工作经验和行政领导经验!尤其是钱惠人同志,对宁川的经济成就贡献不小,我相信,钱惠人同志一定会把宁川的好经验带到文山去!安邦,你说是不是啊?”

赵安邦笑了笑,软中有硬道:“是啊,是啊,对钱惠人我也比较有信心!”

其实,根本用不着于华北刻意提醒,与会常委心里已经有数了:钱惠人作为已升格的经济大市宁川的市长没安排到文山任市委书记,倒是把平州女市长石亚南安排上去了,这个决定本身就耐人寻味,更何况钱惠人又是他一手提起来的干部!

钱惠人好像已听到了什么风声,昨天下班前来了个电话,打探消息。他不好多说,只含蓄地透了句,“你的工作恐怕要动动了,文山搞不上去,裴书记和我都很着急啊!”钱惠人先还以为是让他去文山做市委书记,问了句,“准备给我派个什么市长呢?”他在这种情况下才被迫点明了,“市长是你,市委书记另派!”钱惠人听得这话,沉默良久才说了句,“赵省长,你看,我是不是干脆辞职呢?”他一下子火了,“辞什么职?你这么经不起考验吗?到文山好好干,别人去当市长我还不放心呢!实话告诉你:让你去文山是我的建议,包括市委书记石亚南,也是我向省委和一弘同志推荐的!”钱惠人根本不信,还想说什么,他却断然挂上了电话。

晚上回家吃饭时,钱惠人又来了个电话,不谈辞职了,也没发牢骚,直截了当问,“赵省长,你是不是真想把文山搞上去?”他没含糊,“那当然,否则怎么会把你和石亚南一起调过去呢!”钱惠人说,“那好,我有个建议,希望你在常委会上提提:除常务副市长外,两个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最好也进常委班子,组织经济内阁!”他觉得有道理,答应了,并马上打电话给裴一弘,也没隐瞒,明确说,这是钱惠人的建议。裴一弘说让他想想,半个小时后又把电话打过来,终于同意了。

于华北不愧为牌场高手,政治牌打得得心应手,背地里给钱惠人下了套,会上却说得冠冕堂皇,似乎把钱惠人调到文山不是为了调查钱惠人在宁川期间的经济问题,当真是工作需要。其他常委心中好像也有数,发言时全回避这一敏感点,没任何人提出,对钱惠人这样安排是不是公道合理?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赵安邦也只能回避,尽管心里不悦,也必须和大家保持一致,这是组织原则。

中午吃饭时,碰到了裴一弘,裴一弘把他叫到一旁说:“安邦,我上午开会时又想了一下,两个副市长进班子的事,还是由你提比较好,可能更有利一些!”

赵安邦本来就不高兴,见裴一弘突然这么说,益发不悦了,“哎,老裴,你怎么又变了啊?昨晚我们在电话里不是商量好了吗?这事就由你乾坤独断嘛!”

裴一弘摆了摆手,“别,别,你是省长,经济工作你主抓,你提合适!”

赵安邦只得说破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建议是钱惠人提的,你才变卦了?”

裴一弘说:“不是,不是,我不至于小心到这程度!就算钱惠人将来真查出什么问题,也和这个建议无关嘛!不过,你最好别提钱惠人,免得有些同志敏感!”

赵安邦苦笑道:“行,行,你就把我放在火上烤吧,烤熟了给你当下酒菜!”

裴一弘也笑了,“看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不也是在火上烤着吗?我会有态度的!”

下午会议一开始,赵安邦首先发了言,对文山新班子主要领导成员的构成表示赞成:“……华北同志说得不错,要舍得把手上的好牌打出去!这一点一弘同志也反复强调过,我看石亚南、钱惠人不但是好牌,甚至可以说是王牌!一个经济内阁已现出了雏形!以经济为中心嘛,文山又是欠发达地区,就是要搞经济内阁嘛!”

裴一弘笑呵呵地插话:“过去文山出经验,以后啊,我们要让文山出成果!”

赵安邦接着裴一弘的话头发挥了几句,语调中已隐含了讥讽,“我们有些同志聪明啊,很会总结经验,你需要什么,他就能给你总结出什么,上有好焉下必趋之嘛!这些同志比那些跑官泡官的家伙高明啊,宁可饿死佳丽三千,也要迎合上面好细腰的楚王!”无意中注意到裴一弘投过来的目光,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又言归正传,谈起了经济内阁,“既然我们这次决心搞经济内阁,就常委会的决策班子我的意见是还要加强一些。看看是不是可以考虑把王必华、邱平这两位分管经济的副市长也增加到市委常委班子里去呢?同志们,有个话我一直想说:省委班子不谈,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我是说下面各市县班子:常委的构成不太合理嘛,除了书记、副书记,就是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真正懂经济工作的只有一个市长、一个常务副市长,这怎么行啊?重大经济决策中出现分歧怎么办?按民主集中制原则进行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多数人的意见就一定正确吗?我看不一定,有时决策失误是必然的!”

于华北马上表示反对,不过,口气很和缓,面带笑容,“安邦同志,你这话不能说没一定的道理,但是,常委班子的构成是有成规的,什么人进班子,什么人不进班子,不能随心所欲啊!另外,也不能光从职务上看问题,书记、副书记就一定不懂经济啊?有些绝对了吧?也不是事实吧?我们干部总在变动工作岗位嘛!不说别人,就说你我吧,我们过去在下面不都做过书记,不也都做过县市长吗?!”

赵安邦笑道:“华北同志,你说的这些我也承认,可经济发展变化太快啊,过去做过经济工作,未必就能主持领导今天的经济工作嘛!再说,每个地区的情况也大不相同,比如文山,就不能按部就班,班子的配备上就得体现省委强化经济发展的思路,一来便于做出正确决策,二来也是个信号,让文山的干部群众都知道,我们决心要把文山的经济搞上去,不是说空话,是动了真格的!否则还怎么崛起啊?”

于华北还想说什么,裴一弘笑着插了上来,“华北,我看安邦同志这个意见很好,有些成规该打破还是要打破,起码这次对文山可以试着破一下!现在以经济为中心,班子的重大决策差不多都与经济有关,多两个懂经济做经济工作的同志进班子没什么坏处嘛,决策就少了些盲目性,多了些科学性!是不是啊,同志们?”

与会常委们纷纷点头,于华北迟疑片刻,也面带微笑,缓缓点起了头。

裴一弘定了调子后,又把民主的绣球抛给了于华北,“华北同志,继续说!”

于华北就是于华北,很懂常委会的游戏规则,一把手既已定了调子,常委们又点了头,这种问题就没必要讨论下去了,讨论下去肯定被动。可话还是要说的,不说就没法显示自己的老资格和权威性了,于是便又说,已是做总结的口气了:“最后再说几句吧!总而言之,对文山新班子的安排是科学的、合理的、恰当的,其慎重程度我看也是此前所未有的。我归纳了这么四句话:体现了省委的决心,组成了有力的班子,发出了强烈的信号,看到了发展远景!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了!”

裴一弘环顾众人,又问:“安邦,同志们,你们谁还有话要说吗?”

赵安邦看了于华北一眼,笑道:“我要说的,华北同志已经归纳过了!”

与会常委们都知道于华北一惯爱归纳,相互看了看,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裴一弘开始做会议总结了,和和气气,一脸满意的笑容,“好啊,好啊,同志们!我们开了个团结的会,胜利的会,民主集中的会!文山的班子就这么定了,包括王必华、邱平两位副市长进常委!这个班子要马上宣布,田封义、马达等四位原班子成员的新任命也同时宣布!我建议安邦、华北同志和我一起,代表省委和石亚南、钱惠人进行一次慎重谈话,并尽快送这个新班子去文山上任,不要给那些业余组织部长们制造散布流言的机会!对文山今后的工作,我谈三点具体意见……”

裴一弘谈具体意见时,赵安邦走了神,禁不住想起了远在欧洲的白原崴……

二十六

站在伟业国际集团驻欧洲办事处窗前,巴黎西岱岛上著名的新桥触目可及。

新桥并不新,是塞纳河上很古老的一座桥。据办事处常驻商务代办乔治·贝娄贝介绍,是一五七八年在国王亨利三世手上奠基的,不知为什么,直到一六○三年才在亨利四世手上落成。到了***十三时代,这座桥在巴黎已变得声名狼藉。贝娄贝曾给白原崴朗诵过一首***十三时代某诗人的著名诗句,“新桥,你是江湖郎中、骗子、假冒者的集散地;你是香脂、膏药、拉皮条者、扒手、黑帮的生意场。”白原崴评论说,这有些像北京的天桥。贝娄贝在中国生活过十年,对北京和天桥可不陌生,当即指出:北京的天桥作为实物已经消失了,包括那些颇具东方特色的四合院;而巴黎新桥和塞纳河两岸的古老建筑却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和凯旋门、星形广场、香舍丽榭大道、艾菲尔铁塔一起,构成了一座城市完整的历史。

这是令人汗颜羞愧的,和巴黎、罗马、布鲁塞尔这些欧洲城市比起来,中国城市太不注重自己的历史了!尤其是近十几年,随着经济的高速增长,每座城市的历史特色都在逐渐消亡。因此,白原崴对赵安邦和宁川历任城市领导在城建方面的评价都是有所保留的,而对裴一弘则评价颇高:裴一弘在任市委书记执掌平州的十二年中,虽然没能在gdp上拼过宁川,却把这座海滨名城的特色保留下来了。

裴一弘有些莫测高深,迄今为止没对伟业国际的产权问题表过任何态,这位封疆大吏是刻意回避这一棘手问题,还是另有想法?据说,于华北就有想法,认为股权奖励方案不妥。更蹊跷的是,偏在这时,石亚南和钱惠人双双调离现职,同时去了文山。原定要上副省级的钱惠人不但没进上这一步,连文山市委书记也没当上,一把手竟是石亚南!这都是怎么回事?这阵子汉江到底发生了什么?钱惠人的后台赵安邦是不是有些失势了?如果赵安邦失势,产权只怕更难解决了。

身在海外,却心系国内啊,国内每天都有几个、甚至十几个电话打过来,汉江任何敏感的信息都没有逃过他机敏的眼睛。在欧洲的这一个多月里,他没有片刻的安闲,白天和贝娄贝这帮洋鬼子们为筹措资金东奔西走;夜里和宁川总部的同仁们互通情况商量对策,每天睡不到五小时。赵安邦和孙鲁生恐怕都不会想到,他这个妾身未明的伟业国际董事局主席会以巴黎西岱岛旁的驻欧洲办事处为基地,遥控国内和纳斯达克市场上伟业旗下的股票沉浮,策划一场以巨额国际游资作后盾的强大攻势。从常理上分析,他正遭遇滑铁卢,应该退守和自保,而不是进攻与扩张。赵安邦更不会想到,他还会在这种时候出于自身进攻的目的,帮他们推销汉江省!

是的,推销汉江省,推销大中国,推销来自中国的投资和投机的双重机会!

总部设在法兰克福的德国sdr东方投资公司权威分析师冯·特劳斯博士,为他的推销提供了令人信服的国际货币汇率分析理论。根据特劳斯博士的精确分析,目前人民币的价值已严重低估,对欧元应升值36%至45%,对美元也应升值20%左右。而事际情况却不是这样,随着欧元的不断升值,价值本已低估的人民币竟在随着美元不断贬值!于是,特劳斯博士将金手指指向了中国,建议欧洲大陆各风险投资基金以投资的形式,用手上已增值的欧元买进人民币标价的资产,适时分享中国经济高速成长的硕果。在特劳斯的邀请下,他带着贝娄贝一行,在欧洲大陆做了一次推销中国项目投资基金的路演,路演进行得相当成功,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特劳斯的汇率理论揭示了人民币未来巨大的升值潜力,他的推销则给寻找投资方向的欧元游资进入中国提供了安全途径和获取预期利润的保证。特劳斯说得很清楚,“白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意味着来自中国的利润!”因此,他和新伟国际企业投资公司轻而易举募集到了两亿五千万欧元。根据协议,这些欧元将由新伟投资分期投入中国境内的电力、地产、汽车等领域。其投资收益70%归基金持有人所有,30%为他和新伟投资的佣金及管理费用,条件还算优厚。这么一来,新伟投资的总盘子就扩大到了相当于四十五亿人民币左右的规模。在此之前,平州港专项投资已经落实了,想改变都不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放弃平州港的项目。

新伟投资和目前这个伟业国际集团没任何关系,是他和下属副总陈光明去年在英属维京群岛新注册的合伙公司,他占70%的股权。当时,还曾考虑给王正义一些股权,以利于将来在美国融资,陈光明反对,说王正义靠不住,已生反心。没想到,真让陈光明说准了,王正义还真反了,背着他和公司搞走了上千万美金,最终暴亡在巴黎。据贝娄贝说,王的死因法国警方日前已搞清楚了,是自杀,此人来巴黎之前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输光了所有黑钱,老婆也跟别人跑了,他产生了绝望情绪。

贝娄贝这小伙子很不错,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清楚地知道,谁是他的老板。汉江省国资委因此对贝娄贝很不满意,尤其是孙鲁生,很不喜欢这个有四分之一犹太血统的法国“同志”。前几天还来了个电话,提出撤消伟业国际驻欧办事处,解聘贝娄贝。孙鲁生说,咱们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也不能这样发扬啊,每月五千欧元用这么一位洋买办太过分了吧?在这种小事上,他没争辩,马上说,好啊,那就按你们的意见办!然而,电话一挂,他转身就给贝娄贝加薪一千欧元,伟业国际驻欧洲办事处也变成了新伟投资驻欧洲办事处。这个办事处也与伟业国际无关了。

新船已经造好,伟业国际产权之战就更好打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利用旗下上市公司股价不断波动的机会,在证券市场上赚足利润一走了之。如果干得漂亮一些,能把美国纳斯达克的伟业中国和沪市的伟业控股两旗舰趁机开走就更好了。

当然,放弃伟业国际并不是放弃中国市场,在当今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中国经济更具活力的了。此前世界经济的发动机是美国,未来将是中国,中国起码将充当亚洲经济的发动机,他募集的欧元必须投入中国项目。因此,就算赵安邦失势,股权奖励方案最终无法兑现,他也不会和国内一个经济大省的政府闹翻,他会潇洒地从伟业国际的旧船跳到新伟投资的新船上,站在新船的船头向他们道一声“拜拜”!

夜渐渐深了,西岱岛和塞纳河两岸亮起了美丽的灯火,巴黎进入了又一个梦乡。然而,中国大地的太阳却又一次升起来了——他又该和国内一起办公了。

头一个电话便打给了汤老爷子,汤老爷子白天来过电话的,他没接。

汤老爷子一听是他,乐呵呵地问:“原崴啊,你怎么回事啊?乐不思蜀了?”

白原崴笑道:“就算不思蜀,我也得想着您教授老爷子嘛!别来无恙乎?”

汤老爷子话说的谦虚,声音里却透着兴奋,“还好,还好,前阵子活动了一下手脚,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只绿色田园啊!小的们眼疾手快,快进快出,在这种市道竟斩获颇丰,我今天表扬他们了!”

白原崴开玩笑说:“你们海天系斩获颇丰,小股民们又该血肉模糊了吧?!”

汤老爷子抱怨道:“还说呢,我也血肉模糊了,在绿色田园上赚到的钱,又分期分批套在你们伟业控股上了!原崴,你又在欧洲胡说什么啊?我现在吃了你们一肚子钢铁,想吐都吐不出来啊!知道吗?伟业控股今天收盘又跌到六元左右了!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你们那位洋老贝说,你当时在会见两位欧洲议员?”

白原崴轻描淡写地说:“谈不上会见,就是随便聊聊,他们年内要访华!”

汤老爷子很敏感,“你该不是要打国际牌吧?通过两位议员做国内的工作?”

白原崴自嘲道:“你也不想想,我敢吗?我现在是妾身未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哪敢和这些西方政客公然搅在一起!”他接着才说起了正题,“老爷子,钱惠人是怎么回事啊?咋突然调到文山做市长了?赵安邦省长也不替钱惠人说说话?”

汤老爷子说:“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据说姓钱的经济上可能有问题!”

白原崴不太相信,“这不可能!伟业国际总部在宁川,我和钱惠人打了十几年交道,对他的为人很了解。据我所知,他的清廉正派是少见的!当年在香港,我出于感激送给他一块手表,他回国后马上上交了!我看,这可能是政治斗争吧?”

汤老爷子判断说:“这也不是没可能,这阵子社会上传言不少,说赵安邦和省政府搞经济格局调整,省委则搞政治格局调整,裴一弘和于华北要瓦解宁川帮!”

白原崴知道,于华北早年曾在职就读过老爷子的研究生,便问:“于书记那里有什么新消息?我咋听说,他对省政府的股权奖励方案不太满意?认为不妥?”

汤老爷子很惊奇:“哎,原崴,你这是听谁说的?于华北不会管这么宽吧?”

白原崴说:“咱们这位于书记管得就是这么宽,不信你去问他吧!”又意味深长道,“伟业控股这阵子的下跌,我估计与此有关啊,老爷子,你们海天系吃下的钢铁只怕一时难以消化了!我透个底给你:不行我和我的团队就出局,从伟业国际撤退,下一步准备在欧洲搞保税区!今天这两个欧洲议员就是找我谈这事的!”

汤老爷子有些吃惊,言语里还是不动声色,“原崴,就算搞保税区,也能以伟业国际的名义搞嘛!我觉得这倒是个大好题材,你看咱们就借这个题材炒一把好不好?起码帮我们解一下套嘛!”

白原崴故意说:“我不敢和汉江省玩下去了,你们想解套就去找于书记吧!”

放下电话,看着落地窗外的灯火,想了想,白原崴又给孙鲁生通了个电话。

孙鲁生开口就连珠炮似的嚷:“我说白总,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赵省长又催了,等你回来签股权协议呢!赵省长说,既然20%的股权奖励方案你原则上同意了,那就早点签字,免得谣传四起,市场波动!另外,还有一点也明确了,对伟业国际,省政府和省国资委暂时不派人接管,具体实施方案得和你认真谈哩!”

白原崴说:“你最好请赵省长再想想,不派人搞接管可能吗?省里其他领导会不会有意见?据悉,裴一弘书记至今没个态度,于副书记好像也还有看法吧?”

孙鲁生话里有话,“白总,你知道就好,所以,我不多说了,你看着办吧!”

白原崴沉吟片刻:“那好,我争取尽快回国吧,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就回!”

孙鲁生又说:“哎,我怎么听大使馆的同志说,你在欧洲净宣传人民币价值低估啊?赵省长让我提醒你:要和政府口径保持一致,不要参加经济反华大合唱!”

白原崴马上叫了起来,“真是活见鬼了,人民币价值低估是欧洲洋鬼子们在嚷,又不是我说的!我不过是帮着国内招商引资,再说,我也不是啥政府官员!”

孙鲁生显然对情况有所了解,“我知道,据说你又从欧洲卷走了几亿欧元?”

白原崴淡然道:“哪来的几亿欧元?不就是为平州港融资嘛,去年就定下的!”这才说到了石亚南,“真没想到,我替平州港融着资,女市长倒调走了!”

孙鲁生打趣说:“怎么?对石亚南恋恋不舍啊?白总,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市长了?是不是想追随她到文山投资啊?你要真有这个想法,我们国资委支持!你知道,根据省委、省政府的十年规划,我省下一步经济发展的重心要放在文山了!”

白原崴笑了起来,“孙主任,这还用你说?石亚南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约我相会文山哩!就是冲着和这位新上任的女市委书记约会,我也得尽快回去一下!”

孙鲁生笑道:“那好啊,咱女书记好像还没去上任哩,你能在省城堵着她!”

白原崴说:“不对了,据我掌握的情况,此刻她应该在赶往文山上任的途中!”

孙鲁生大为惊讶,半真不假地叫道:“哎,白总,你有千里眼啊?!”

白原崴快乐地大笑,“我没有千里眼,却有一颗爱国心啊,心系祖国嘛!”

和孙鲁生通话结束后,白原崴陷入了抉择前的深思——

看来,他必须先回去一下了,哪怕回去后再走也成。孙鲁生今天话里有话,赵安邦也面临不少压力,钱惠人遭贬就是个证明!他再这么拖下去,没准连奖励的股权也没有了,20%的股权不是个小数目,能拿到手为什么不拿呢,更何况还有让他继续经营的承诺!就算这个承诺最终兑现不了,他也不会损失什么,他新伟投资的新船不是造好了吗?适时换船就是了!又想,钱惠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安邦为什么就默认了这一让他难堪的事实?裴一弘和于华北究竟是要做钱惠人的文章,还是想做赵安邦的文章?如果由钱惠人引发的战火真烧起来,最后会不会烧到他身上?

在中国内地搞经济,就不能不关注政治;不关心政治,你就无法做大做强!

然而,关心政治,却又要远离政治家。你应该关注来自官场的政治动向,但不能在官场上寻找政治靠山,更不能和官员结盟,搞人身依附。事情很清楚:任何官员都有任期,也都有对立面,永恒的权力是不存在的,而权力失落后的损害则是客观存在的,那些在位官员倒台或下台后,你就要跟着垮台倒霉,这样的教训已经太多了。因此,他和宁川及省内任何官员都不存在结盟关系,包括赵安邦和钱惠人。

那他还怕什么呢?就算赵安邦、钱惠人这帮从宁川上去的高官全倒了,他也能和裴一弘、于华北直接谈判!那就尽快回去吧,就算火中取栗,也冒它一次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