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未待昊德帝说平身,秋沉落已一个箭步过去伸手拉了她起来:“我说过不要你跪便是不要你跪!颖儿你这样不是伤我的心吗?不是说过我们比肩执手,今天你跪我拜我,是不想要我了吗?”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
心疼妹妹的风息阑当下便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斗胆,请父皇免了白颖华今后的跪拜之礼。”
昊德帝皱眉,随即对殿下一直淡笑的白颖华道:“免你的跪拜礼不是不可以,但是在那之前,惹了我女儿伤心,你可知该当何罪?来人啊,给我推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正要掉眼泪的秋沉落更是大惊,忙道:“父皇不可以!”当下便一扬白绫将抓着白颖华的众士兵打翻在地,又道,“父皇,落儿没伤心!”
“可是你都哭了,怎么能说是没伤心呢?”昊德帝依旧寒着一张脸。
“没有没有,落儿没哭。”秋沉落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随即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父皇您看,落儿没有伤心!”
“真的?”
“真的!”秋沉落忙点头如捣蒜。
却不想身后传来清脆笑声,她回眸,却见白颖华与风息阑都是一副强忍着笑的样子,又闻殿上昊德帝哈哈大笑起来,终是明白过来方才昊德帝是佯装发怒,而很明显白颖华与风息阑都看出来了,只有她当真了。她看着三人开怀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孩子般“哼”了一声,却是嘟起嘴跑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作出一副谁也不理的样子来。
昊德帝笑够了才道:“落儿?”
“哼。”
“落儿。”
“哼。”
“落儿!”
“哼,就是不理你!”
“落儿,你再这样下去,可就越来越幼稚了。”白颖华轻声道。
“你才幼稚呢!”秋沉落恨恨转过头来道,却见三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顿时没了生气的兴致,一溜烟跑到昊德帝旁边,“父皇,颖儿来接我了,落儿要去游历江湖了!”
昊德帝闻言却收了笑,叹道:“落儿你一年都不回来一趟,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待几日就又要走……”
秋沉落闻言吐了吐舌头,道:“可是宫里面这么无聊,而且每天还有各种各样的妃子跑来拉着我说一堆奇怪的话,父皇,人家想出去玩,不想闷在宫里嘛。”
昊德帝长叹一口气,看了眼殿下的白颖华,道:“白颖华,不知你可曾读书?”
白颖华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道:来了,昊德帝明显是想随意给她封个小官留住她,从而留住落儿。淡淡一笑,她抬手抱拳:“回陛下,在下乃是一介布衣,虽识得些字,却不曾寒窗苦读。”
昊德帝自然不是好糊弄的,当下便道:“那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呢?”
“回陛下,在下乃是孤儿,没有家人,小时候幸得师父所救,是以若要说来,家中便只有师父与师娘二老。”白颖华给秋沉落递了个安静的眼色,不动声色地回了。
“哦?不知你那师父是何方高人?”
白颖华本欲搪塞,却不想秋沉落看错了她的意思,当下便接话道:“父皇你忘啦?颖儿和我是一起拜师学艺的啊,她师父就是外公的好朋友南宫神医啊。”
看到昊德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白颖华差点就要扶额长叹了,果然昊德帝接下来便道:“既是南宫神医的高徒,想必医术了得,不若朕封你为御医,留在这宫中照顾落儿,如何?”
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绝不给落儿递眼神的同时,她抬眸浅笑:“谢陛下恩典,然在下是个懒散性子,喜欢自在,加之这几年闲云野鹤惯了,这宫中的生活怕是习惯不来……”
“那无妨,一切大小礼节,朕都给你免了!”昊德帝看似慷慨。
长叹一声,白颖华挂上一副苦涩神情:“回陛下,非是在下故意推辞,实在是……实不相瞒,我师父南宫神医以前曾宦海沉浮,看透官场危险,是以辞官隐居。我下山之前师父曾要我发过毒誓:此生绝不在朝为官。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的话我不能不听,更何况我还发了毒誓……”白颖华在心中暗暗道:南宫老头,借你名号一用,切莫介意……
昊德帝没想到她会如此作答,当下也无法可想,只好道:“即使如此,那便算了,只可惜这么一个有为少年啊。”
秋沉落却是歪着脑袋在疑惑——怎么她不记得她们下山前南宫老头有叫颖儿发毒誓呢?而且南宫老头什么时候当的官?她怎么不知道?明明他们以前的故事师娘有对她说过的呀?而且……南宫老头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当过大官的啊……
一旁的风息阑本欲帮自己父皇一把,给白颖华弄个一官半职,却不想此刻听他来了一个什么不能在朝为官的毒誓,虽然不解,却也是暂时放下了劝说昊德帝将秋沉落许配给白颖华的想法——自家最疼爱的妹妹总不能嫁给一个没名没势的乡野村夫吧?那要不就等眼前这少年在江湖上闯出点名气再论这事?嗯,这样也甚好,若是江湖,虽也有勾心斗角,却比宫中好上太多,落儿这般单纯,若是能远离宫廷,自是再好不过了。而且落儿还小……这样想着,对秋白二人之事稍有了解的风息阑却是下定决心在建落华宫一事上多多帮衬白颖华。
白颖华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以后落儿回宫她绝对不跟来,就算跟来也绝对不和眼前这有恋女情节的皇帝碰面,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她就变成一个御医或是其他的什么官儿了。江湖险恶,却始终她有信心能保落儿周全,若在官场,这皇权大过天的古代,她如何有以一人之力挡住千军万马的能耐?更何况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若是当权者一道皇令,她岂非要带着落儿浪迹天涯过四处奔逃的日子?这断不是她想要的。
当下众人心思各异,昊德帝许是觉得这半日过得很是舒畅,便挥挥手道要去批阅奏折,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离了惜落宫。
又过了几日,便是十二月三十日,到了秋沉落十三岁的生辰。昊德帝自是兴致高昂地亲自操办了她的生辰大宴,又是各类赏赐不断。白颖华拗不过她,兼之风息阑在一边帮亲不帮理,最后她也不得不答应出席。
风落公主生辰,虽不是什么要举国庆祝的日子,却使整个皇宫都上上下下风风火火地忙碌起来。昊德帝心情颇好,便顺从秋沉落的意思只举办“家宴”,然这家宴除了昊德帝的妃嫔儿女之外,唯一的外人便是白颖华了。
快到正午时,昊德帝下了朝之后便亲自巡查各地准备,倒不想与同样目的的风息阑和白颖华撞到了一起。
摸不透一直保持如沐春风的微笑的昊德帝到底是什么想法,白颖华只得含笑跟在这父子身后,一路欣赏这皇宫内院的景致和路上爬的比她走得还快的蜗牛……
她并非不放心皇宫里的人与东西,而是自风息阑那里大概听说了六岁的风落公主落水前后的情形,总觉得心神不宁,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落儿六岁落水,不是偶然。是以坐不下去的白颖华提出要去走走,对她颇有“妹夫”好感的风息阑便义不容辞地陪来了,却不想走到半路,却是遇上了昊德帝。
难道今儿百官都没有奏本么?白颖华挂着得体的笑容看着前面那对仿佛哥俩好的父子,内心一阵无奈,不禁开始神游天外。
幸而并非今日没有百官上奏,也或许是前些日子的奏本还未处理完,昊德帝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天德宫去,留下笑得一脸莫名的风息阑站在原地好笑地望着她。陡然回过神来,在心底暗暗自责了下,她便打起精神道:“不知王爷如此看着在下,是为何?”
“父皇与我说,落儿说你很是精通乐理。”风息阑忽而叹道,“不知今晚宴会上,贤弟可愿小露一手?”
“阑王殿下谬赞了。”白颖华浅笑,心里却是扶额,埋怨一句这皇家父子果真父子,都想找个借口留下她,若是她真的答应去表演,只怕不管表演地好坏,都会当时便被封了乐官,“在下不过粗通一些乐器,实在谈不上‘精通’。落儿……倒是公主殿下的琴艺,才真真是天下无双。”既然落儿把她卖给她父皇,那她定是不介意自己把她卖给她哥哥吧,心下微哂,白颖华却是摇了摇头,“公主殿下生辰,白某若是贸然献丑,万一惹了皇上不快,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风息阑见她如此推脱,却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道:“时候不早,贤弟,我们是否先去城中挑些礼物?”他会如此说,是因为白颖华这几日都是与他一同,他料想他没时间准备礼物,是以出言邀他,却不想白颖华早是准备好了,也猜得他七分心思,是以白颖华笑道:“想必王爷早准备好了礼物,白某自然也是一样的。”
风息阑一怔,随即释然笑道:“贤弟果然对落儿上心,哈哈!”
白颖华却是黑线——眼前这笑的一脸促狭的阑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