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南宋临时首都,说是临时,但是宋室一直偏安,临安城已经是事实上的都城了。此时天刚刚蒙蒙亮,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一些小贩在忙碌的准备着一天的小生意。
而金碧辉煌的皇宫,此时已经是开始热闹起来,大臣们已经到达了殿外,只等皇帝前来进行例行的朝会。而众大臣之间似乎也并不融洽,默默的分成了两个派系,分立于两旁,彼此之间也是并不交谈。
“史老,圣上又重新启用张筹等人,看来还是想战啊!如今大宋如何能再承受战争之累,唉,百姓早已劳苦不堪了!”其中一堆人中,一个人斜眼看了另一边数人,一副悲天悯人的叹道。
“老夫也是不知。昨晚圣上急召张浚入宫,谈了快一个时辰,想来是什么事刺激到了圣上,才会起用这些祸国秧民的好战分子!”史浩看了一眼,此人也是主和一派,名为汤思退,听这席话,也是感慨不已,曾几何时,皇帝对自己是完全的信任,而现在皇帝议事居然都不召见自己。
“早朝时间已到!百官入殿!”还没等汤思退再多说,一声尖细的嗓子叫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既定的三拜九叩之后,朝臣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如同陷入了入定之中。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一人出班唱道,“两淮战事吃紧,望我皇早派得力大将前往增援,制止金人的野心!”
百官视之,是新启用的主战派大臣,兵部尚书张筹。
“张爱卿可有人选?”隆兴皇帝问道。
“臣举张浚,张浚善用兵,颇晓谋略,可以用之!”张筹躬身应道。
“准!”隆兴点点头。
史浩等人已知隆兴昨夜曾召张浚入宫,也知圣意已不可阻,此时冒头不会有什么好处,也都沉默不语。
“报!宿州八百里加急!”
君臣都是一阵惊意,心中狂跳,目光随着大内侍卫入殿。宿州是南宋在两淮的最后一个堡垒,如果失守,漫长的两淮防线将处处是金人的乐土,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向南进攻,由不得他们不谨慎以待!
“报!宿州大捷!金主完颜亮率军数十万,累日攻城不下,死伤惨重。天降大运于大宋,前日金兵哗变,完颜亮已死于叛乱士卒手中!金兵涣散无数,李将军率军逆袭,大破金兵,如今宿州已经稳如泰山!”大内侍卫奋然道。
君臣立即振奋起来,连隆兴皇帝也是喜不自胜,双手轻拍龙椅,连连称好,“传朕旨意,李显忠立即加官一等,赏金百两,所部皆有厚赏!”
“报!燕京传来消息!契丹人反了!声势浩大,金人已经从陕西急调征西兵马回援!”
一会工夫,已经是喜事连连。似乎一夜之间,原本庞大而且凶悍的金国似乎内外交困,不日即将落入西山似的!这更加让隆兴君臣都是陷入一片病态的狂喜之中。
此众人不住的恭贺之下,隆兴皇帝也觉得自己的文治武功了不得,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眼光漫不经心的扫了张筹一眼,对方轻轻点头,出班奏道,“陛下,金人如今大败,兼且内外交困,正是我大宋收复失地的好时机!金主亮之亲弟刚刚纂位,根基不稳,更兼大败,此天赐我军以大运,必可一举收复失地!”
“陛下不可!”
以史浩为首的主和派顿时一惊,他们都不是蠢人,稍微思量下事件事情,已经明白了这是皇帝和主战派之间演的一次双簧,皇帝肯定是昨晚已经得到消息,那么急召张浚入宫的目的已经十分明显的了。
“史老又何高见?”对于这位自己的老师和拥立老臣,隆兴也是十分客气。
“陛下三思,金人虽败,但根基未失,兼且我军也无可用之将,兵锋一起,如何收场?”史浩以头抢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显然被这次的双簧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史相何必长他人志气,吾观张浚张守备足以胜任大军统帅!依次乃天赐良机,予取不取,必有天遣!”内谏大夫王十朋也出言支持道。
“陛下,臣以为张浚不能胜任!张浚名曰备守,守未必备,名曰治兵,兵未必精!今日冒然北伐,小则大损王军士气,大则经此一战,江南精锐尽失!张筹等举此人等同陷国家于危局,此罪诚不可赦也!”众人半晌无语,内谏大夫汤思退(这是历史上确有其人,本人对他父母取名时的含意也是百般思索不出,真他娘的雷人啊!他父母太也无敌了一点!有木有!?)出班谏道。
“呵呵,若是张浚有鄂王岳元帅的无敌风姿,那本官也无话可说!二十年前,张招讨使可是多么威风!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手握十数万雄兵,却是大败于金人八万铁蹄之下!寄希望于此等志大才疏之辈,如此才是陷吾皇于险地,陷黎民于险地!”史浩终于理清思路,立即抓住张浚曾经的最大败仗侃侃而道。
“臣附议!张浚好大喜功,对于指挥大军并无多少可圈之处,胡乱指挥,在天时地利俱在我军的情况下居然大败,诚不足为帅也!”内班又走出一人,视之,乃汤思退一党谏议大夫王之望。
见隆兴皇帝并无责怪之意,主和派士气大增,纷纷出言相附。
隆兴皇帝面色难看的看了一眼主战派等人,此时的主战派却面目均有羞色。面对隆兴求援的目光,主战派也是明白,如果再不站出来说话,恐怕此后朝堂之上就无主战派的立足之地了。
兵部尚书张焘轻咳一下,出言驳道,“富平之败,过不再于张招讨使!只因部将临阵逃脱,否则金兵败势几不可挽回,何以致大败!”
“张尚书此言差矣,此事说破大天也是张浚用人不明!为帅者居然让这种贪生怕死之辈领军,而且处理如此迟钝,试问张尚书,如此可当得明帅乎?!”主和派中一人奋然反驳道。
辛次膺闻言拂然不悦,未等张焘回答,便讥讽道,“背后有人撑腰,张招讨使指挥不动也并不见得有什么!若非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在后制肘,别说富平,就算如鄂王般想直捣黄龙也未必可知也!”
张焘也是冷笑道,“岂不闻,吴璘吴将军于甘肃、陕西大败金兵,连续收复甘、陕一十六州之事?却被汤大夫百般在朝搬弄是非,以至圣上误信谗言,下旨令其退兵,因而功败垂成,满怀神伤而归!汤大夫,前线将士与你有何仇恨,使你如此苛刻一至于斯?!”
汤思退大窘,此事他也是其中之一,吴璘大胜他是知道的,后来他以孤军深入,恐为金人所乘为理由,联合主和派大起风浪,一起向隆兴施压。隆兴正在犹豫间,汤思退又窜掇帝师史浩进言,终于迫使隆兴下旨班师,本以为是大功一件,但是随后却是吴璘遭到金人劫击,伤亡惨重,十不存五!
此时被张焘重揭伤疤,顿时恼羞成怒,愤然回骂,“张匹夫,此事陛下早有定论,本官也是好心办错事!你如今如此羞辱于我,是何道理!”
“汤死退!你这只会背后拆墙而从不敢立敌前的匹夫骂甚?”
张焘、辛次膺和王十朋等纷纷出言责骂,汤思退等人也不甘示弱,一时间朝堂之上如同菜市场里的泼妇骂街一般,人人脸红脖子粗的互相指骂着,看势头还有向全武行发展的潜力!
“够了!”隆兴一把将靠垫扔了下去,走向戟指道:“如果朝廷举步为艰,尔等不想着如此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相反却在此相互推诿指责不休!要尔等何用!”
望着地下跪倒一片的朝臣,隆兴皇帝一时间不由的有些迷茫,自己要恢复祖宗旧业的打算是不是对的?指望这一群只懂得相互指谪对方的臣子吗?自己有可能成功吗?第一次,隆兴对于自己的理想有了一丝怀疑!
“传朕旨意!张浚降为江淮宣抚使,部署两淮防线,抵挡金军南下。”隆兴轻轻摇摇头,心中不自禁有些感慨。
看到皇帝没有就此宣布北伐,主和派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成为事实,就有转圜的余地,他们也心满意足了。
“报!金人遣使至关国书一封!”一个大内侍卫匆匆而入,将一封国书呈了上来。
“哈哈哈,金人服软了!”隆兴匆匆阅了一遍,还未看完,已经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陛下,出了什么事?”史浩心中一松,好奇心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念!”隆兴假装平淡的道。
“大金国皇帝陛下谨致大宋国皇帝陛下:皇帝敬问大宋国皇帝无恙。愿寝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贤王之志。金与宋约为兄弟,共奉前约。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亡亮,今其已故,往事休矣!……皇帝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大宋皇帝书。””
其实国书的意思很简单,除却华丽的政治词稿,通篇的大致意思就是,老金说了,这次出事是老亮这短命鬼自己乱搞,他死都死了,事就算了吧!我如今已经上位,咋说也得给咱点面子,咱们大家前事不究,还按以前的来。主和派顿时轻松了起来,既然金国大爷都愿意私了,咱就私了算了,说不定还能得些好处费什么的。
武将们大多听的云里雾里,被其他人翻译了一通后终于恍然大悟,顿时如同炸开了营!打了咱一巴掌,又踩了几脚,一句前事不究就完了?你妹的前事不究,装你娘的大仁大义!你个大尾巴狼,你究给老子看看!你不究,老子还得究一究!这些武将心中很是不爽,一个个都是满脸晦气!似乎如同一个大人给了另一人一巴掌,挨巴掌的还没说话,打人的就很有气度的说我前事不究了,咱们还是好兄弟。
“陛下!这是金人的缓兵之计,决计不能放虎归山!吾辈愿与金贼决一死战,那怕战至一兵一卒!”张筹等主和派满眼喷火,铿然跪于地上,慨然的道。
“陛下!金人多残暴,久必会自相争战,只要我自守稳固,金人早晚自取灭亡,何必计较于一时之气,这样宵小之语,不必理会便是!”史浩人老成精,明白武将一系的心理,想将这种打脸的事化成一时之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史浩!匹夫,汝出此言置我皇于何地!”隆兴还未说话,张筹等已经如同被挖了祖坟一般的跳了起来。
“够了!”隆兴大怒而起,转身离开金殿,丢下依旧脸红脖子粗的两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