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宣眉头紧锁,埋头在一堆奏折中奋笔疾书。不得不说他这个风流皇帝认真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俊逸姿态。
要说锦宣其人,虽说风流是风流了些,但是他着实算得上一个好皇帝了。虽然在美人面前恨不能将自己化成绕指柔,但在庙堂之上却是处事果决,雷霆手段,倒也算得上勤政爱民。毕竟瑕不掩瑜,所以偶尔在美色面前犯点小糊涂倒也不是大事,好歹也从不耽误他的政事。
手中执着朱笔将御案上的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锦宣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批完了。
“小丙子,过来给朕揉揉肩。”
“是,皇上”小丙子,也就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卓丙应了声,忙走上前去服侍。
整个上午都耗在了御书房里,胳膊因着执笔的缘故酸麻的厉害,故而得好好缓缓才行,幸亏小丙子手劲儿好,不消半刻他就觉得全身都活泛了不少。
锦宣素来是爱听戏的,毕竟在宫里头规矩太多,除了那些个三千佳丽,能供皇帝陛下消遣的乐子实在太少。然则,锦宣虽然酷爱美人,可是美人恩一多他也有些消受不过来。尤其是这一众美人隔三差五就能为了他将皇宫的琉璃瓦都给掀起一层来的时候。于是,听戏就自然而然成了他心中最有趣味的事。
眯着眼睛,继续享受着小丙子的贴心服务,一边想着待会儿该去找点什么乐子消遣一下,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听戏能解解他的乏。看着那些个脸上涂满了油彩的角儿在那咿咿呀呀的唱上几嗓子,水袖那么一抛,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被带进了台上的故事里,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心情便也随着那些个曲儿起起伏伏,没了平日里的烦扰,煞是轻松。
挥了挥手示意卓丙可以停下手里的动作了,卓丙忙躬身退后两步。
“小丙子”
“奴才在”
锦宣站起身来将泡袖一挥道:“摆驾畅音阁,朕去看看今天上的新戏折。”
莫安芯正在畅音阁训人呢,就听到外面的小太监高呼一声“皇上驾到”,连忙整了整衣服头饰,上前去接驾。
“臣妾叩见陛下”
锦宣刚下步辇就瞧见太监宫女的跪了一地,正前方跪着他的皇后娘娘莫安芯,莫名的觉得一阵头疼。按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见着这位皇后娘娘,她必然是要给自己添一回堵的。
嘴角含笑上前两步将人扶起来,“梓潼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即使再不待见这位皇后娘娘,面子还是得给她做足了。
说实话,莫安芯并非他所中意的皇后人选,自己对她也并不中意。奈何太后对其十分宠爱,她爹又是堂堂镇国大将军,所以还没等自己拍板,太后娘娘就已经帮他定好了。
“臣妾谢皇上恩典”
“爱妃,这也是来听戏来啦?朕正好想来听个曲儿,一起吧。”
莫安芯身边的宫人一听皇上来听戏来了,都开始打哆嗦。现如今戏园子被皇后娘娘这么一折腾,哪里还能排的出戏来。莫安芯看着这群不争气的奴才,回头狠狠地瞪了两眼,那些宫人心里更是害怕,哆哆嗦嗦的低下头更是不敢出声了。
锦宣瞧着这阵仗就觉得有猫腻,怕是莫安芯又给他干了不少好事。刚想开口询问,那边的莫安芯却已经福了福身,回起话来了。
“回皇上,臣妾深知皇上极爱这梨园戏曲,这不,听说畅音阁排了几出新戏,特地过来瞧瞧,哪知,哪知......”说着说着便掏出手绢儿抹起泪来。
锦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只能顺着她的话来接“爱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朕给你做主。”
莫安芯听了这话,泪掉的更加厉害了,边哭边说:“皇上可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皇上也知道臣妾的父亲在边关打仗,这冲锋陷阵的。父亲年纪又大了,臣妾这心里头担忧啊。今天本来想着听听戏散散心,谁知道这些个奴才却是成心在这儿给臣妾添堵呀。”
锦宣听着不禁手指虚握成拳,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抚了抚额,心想这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编。且不说以莫老将军这么些年的威望,根本用不着次次都冲到最前线去,大多时候都只是坐镇帐中。就说这女人要真的是担心老父,不跑去佛堂诵经念佛为老父求平安却跑来这畅音阁听戏又是个什么意思。
莫安芯没看到皇帝陛下的小动作,自顾自的接着道:“臣妾本是来听戏的,谁知道一来这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居然给臣妾唱起了长恨歌,皇上前不久才升了罗美人,他们这不是诅咒臣妾失了皇上的心,像那阿娇一样被幽闭在长门宫么?”说着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皇帝陛下被搅得脑袋发胀,幽幽的开口道:“爱妃,阿娇那是长门赋,这个长恨歌讲的是唐玄宗和那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爱妃想必是多心了。”
莫安芯愣了愣,复又甩了帕子接着道:“不管是长门赋还是长恨歌,那杨贵妃最终不是也没什么好下场么,这群奴才就是不想让臣妾好过。”
顿了顿,见皇上没什么表情接着说:“皇上也是知道臣妾的,臣妾向来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也不是个容不得人的主。”
听着莫安芯这话,锦宣觉得颇有喜感。这女人脸皮还真不是一般厚,好像朕没见过她撒泼耍赖的时候似的。
“臣妾想着这长恨歌许是他们不小心,便又让他们重排了一出,谁知他们竟给臣妾演了出杨家将,把那前线的战况激烈,马革裹尸演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臣妾的父亲和哥哥们还在战场上杀敌呢,这不是存心不让臣妾安生么?臣妾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锦宣明白了,这女人就是存心来这儿找茬来了,偏生自己顾念着太后和莫老将军还真拿她没办法,于是只能堆起了笑安抚:“爱妃切莫气坏了身子,朕这就给你讨个说法。来人啊,把畅音阁管事的给我带上来。”
不消片刻,侍卫们就拖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了,这个血人就是畅音阁的管事,看样子应是受了廷杖此刻正昏迷不醒。
锦宣诧异的望向莫安芯:“爱妃,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倒是也不心虚,大大方方的抹了抹眼角的泪道:“这些奴才无端的辱了臣妾,臣妾身为一国之母代表的也是天家的脸面,所以断不能让这些奴才侵犯了皇上的威严。这些犯上的奴才们本该被杖毙才是,但是臣妾心有不忍,皇上也向来仁慈,故而臣妾便每人赏了他们几十廷杖,权当给他们作个教训罢了。”
听着这话,看来整个畅音阁的奴才戏子们都没能在她手底下讨着好,锦宣只气的肺疼,奈何却也不能从她那蹩脚的搪塞之辞中找出什么大的错处来。
莫安芯就是故意的,入宫本非她所愿。她已有自己的意中人,却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被锁入这深宫之中。如今只盼着能处处让皇上讨厌嫌弃才好呢,所以一逮到机会,她就不遗余力的给皇上添堵。畅音阁是皇上的一大心头好,她今天就是故意过来闹事来了。
本来想着整治了畅音阁这帮人怎么着也能让皇上雷霆大怒才是,听说皇上今天要过来,她就故意又闹得厉害了些。怎么也要让皇上对她生了嫌隙,最好摘了她的凤冠才好。
莫安芯小算盘打得叮当响,锦宣也着实气得不轻。他现在对着这个女人简直就不想多看第二眼,心胸狭隘,心狠手辣更喜欢无理取闹。真不知道母后是看上了这无贤无德的女人哪一点。
要不是怕忤逆了母后,再加上为了稳定朝中的局势,他倒是真想办了她。
本来今天朝中事物就颇多,再加上那一堆雪花般的奏折看得他头晕眼花,心情本就不佳。本想来舒缓一下心情,这个女人倒好,闹得他砍人的心都有了。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他还真是装不出温润贴心的好夫君模样,眉头打结,袍袖一挥,语气不善的对着卓丙说了声“回宫”
扭头便走了。
看着皇帝夫君上了辇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莫安芯只觉得不甘心。居然就这么走了,居然都没有责备她,亏她还计算了许久。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即使她不计划什么,皇帝陛下也已经够嫌弃她的了,只是如今还不能撕破脸罢了。
锦宣一路黑着脸回了上乾宫,进到殿内,一挥袖,直将一个心爱的青釉五足瓷洗都给摔了。
卓丙向来都最是了解主子的心意,知皇上心情不愉便上前劝慰“皇上切莫动气,保重龙体要紧呐。”
“朕怎能不怒不气,为了政事忙了一天,那个刁妇倒好,时时想着给朕心上添堵,朕现在是连个可以解忧的地方都没了。”
卓丙见主子难受,心思一动“皇上若是想散散心,奴才倒是知道有个好去处。”
见皇上扭过头来,显然是来了兴趣,便接着道:“这永安城里有一处叫芬芳阁的地方,号称第一戏院,里面是人美曲儿更美,那些个权贵们最是爱去。皇上不是爱听曲儿吗?倒是可以去瞧瞧。”
平日里也甚少出宫,倒是不知道永安城里竟有这么个去处,兴致一来,便想去瞧个究竟了。
让小丙子给自己换了身常服,三千墨发以白玉簪束之,内着蓝色锦袍,以黑色云纹滚边。外着同色广袖罩衫,以银线绣上繁复花纹。手中折扇一开,端的是一个顾盼生辉的翩翩佳公子。说要出宫便不拖泥带水,带上些银钱就捎上小丙子“体察民情”去了。
永安城里的夜色最是迷人,因着开了夜市,街道两旁商铺的灯笼高高挂起,也有小贩在高声叫卖,整条街人来人往,并不因为是夜间而冷清。卓丙看着这繁荣景象,也不免感叹自家主子果然是治国有方。
锦宣看着这一派繁荣喜乐的景象也正感慨着,却不防前面突然冲出一群小孩,躲避不及之下,连连被撞了好几下。卓丙刚想追上去教训一下,却被主子挥手制止了,一群孩子而已,玩的开心难免忘形了一些,何必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