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中午的时候，南楠拿着自己的饭盒来找陈沫。

她睡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下课铃声响了，简凡晃了晃她的肩膀，把她摇醒过来。轻声在她耳边说：放学了，起来吧。

陈沫揉揉眼睛。

“简凡，早晨吃了你的午饭。我这里有一盒，你拿去吃吧。”因为刚醒过来的原因，她的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话说完了，她突然咳嗽起来。听起来有点撕心裂肺的感觉。

同学三三两两的出去买中午饭。

还有一些带了饭的，把饭盒拿出来，一边吃一边看书。

简凡把地理书收拾起来，拿出没做完的数学。然后侧过脸对她说，“没事，我不饿。你吃吧。还有……你少抽点儿烟。短命。”

陈沫笑笑。把饭盒拿出来打开，放在简凡面前。

“我是迟早要短命的。”话说完。她又趴下了。没注意到南楠在后门的门口看她。简凡偶然回头的时候，看见了这个据说是高一最漂亮的女生。他把后门打开，说：进来吧。

略微有点儿尴尬。

简凡桌子上打开盖子的饭盒。和南楠手里拿着的那个，一模一样。菜色也都是一样的。陈沫感觉到了响动。睁开眼睛。看见南楠站在那里。好像不太高兴。

简凡也有点尴尬，把饭盒推回到陈沫面前。

陈沫说：我早晨吃了简凡的午饭。

南楠尴尬的笑了笑，“那咱们两个吃一盒，那盒给他吃吧。”语气里的生硬和不高兴谁都听得出来。

但是这次尴尬的午饭还是就这么决定了。吃完午饭之后，陈沫陪着南楠到水房里去刷饭盒。她站在那里沉默着，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饭盒的内壁。仔细的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南楠的手刚要伸进水龙头下面。

陈沫说，“我来吧。别冻坏了手，水凉。”顿了顿，“你从小养尊处优的，这种活还是我来吧。冻坏了不好看。”

南楠却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她父母亲都是做卖买的商人。家里住的是两层楼的别墅，衣食住行都有保姆给料理。哪里是自己动手做饭刷碗的。

南楠学会做饭也是为了陈沫。她想让这个单薄瘦削的女生吃自己做的饭，想看着她清瘦的身体能慢慢的有点儿肉肉，想看着她因为她的努力能多一点儿笑容。

很微妙的情感。

就像现在。水确实很凉，但是她还是把手放在了水龙头底下，不顾陈沫的反对。她觉得这样她就可以和她站在同一个世界里。陪她看所有的风景。

她甚至开始明白这样的感情是什么。

陈沫什么话也没说。把南楠手里的饭盒拿过来，默默地洗着。眼睛瞟了一眼水房的窗户外面，深刻地冬天。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灰茫茫的如同她的生命。

洗好以后。她拿过南楠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南楠拉过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企图温暖她。

陈沫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从兜里拿出她那只破旧不堪的手机。屏幕昏黄的光显示有一条信息。

发件人。许：陈沫。晚上九点。学校南门。

陈沫的脸上有了一点儿复杂的表情。突如其来，转瞬即逝。南楠警觉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笑了笑，“没事。你回去吧，一会儿睡一会儿，下午还得上课呢。可好好听课，别跟我学。跟个流氓似的。”

南楠看着她，挺认真地。说：“可是我就喜欢你这样儿的流氓啊。”说完了之后踮起脚尖，在陈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水房里还有其他的同学，瞟过来鄙夷的眼神。

好像一个玩笑。只是不经意的就被谁开的有点儿认真。

只是，陈沫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整个一下午。她依然昏睡着，好像要冬眠的架势。简凡偶然看见她瑟缩了一下。似乎睡得冷了。简凡把手里的书放下。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

晚上。陈沫没有要走的样子。同学在打铃儿的那一刻，就都奔跑向外面，向着温暖的家的方向，或许厨房的饭桌上还有晚上的加餐。或许书桌上有妈妈煮的热乎乎的牛奶。

还有进门以后，必须要抱怨的‘高三累死了’这样的话。

一切对于陈沫来说，都是两个世界。她给南楠发了一条信息。说突然有事情，晚上不能和她一起回家了。然后给手机关了机。简凡在她旁边。慢腾腾的收拾东西。

他突然说：“你还是要去么？”

他不太能够相信，如此干净而倔强的陈沫。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赚钱。而且出卖的对象。是隔壁学校里的男生。那个叫做许的男生。简凡曾经打过照面。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深深的悲哀。

陈沫说：不去怎么办，你能让我怎么办？

陈碧霞已经无法支撑母女两个人的生活了。陈沫刚刚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因为以外事故而死。而他父亲的父母。也就是陈沫的爷爷奶奶，嫌弃她是个女孩。从来没有给过她一分钱。

而陈碧霞，除了年轻时候出众的容貌以外。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本来不该来到世界上的孩子以外。陈沫是个意外。如果没有陈沫，她也不会和她的父亲结婚。

一错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在慢慢苍老的年华里。她只能做一些粗重的零活来维持她的家庭。在她发现陈沫也走上了她从前的老路的时候，除了愤恨，心底只有深深的悲哀。

在她说：陈沫。你是个婊子的时候。心底默默地说：陈碧霞，你是个婊子。她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但是似乎一切已经注定无法挽回。

简凡说：我可以养你。

她坐在那里，突然笑了，不似以往的淡漠清浅。好像听见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她说：“养我？你拿什么来养？你凭什么拿你父母的钱去养一个婊子？难不成你给我两百块，我陪你上床么？”

‘啪’简凡扇了她一巴掌。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的。电闪雷鸣般的震彻人心。陈沫动都没动。任他打下去。简凡慌了，往前错了一小步，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一样。

他说：对不起。

陈沫默然。不语。她知道这个阳光的大男孩，就算离得再近，关切再深。也只不过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生活在阳光里，有美好的未来可供幻想。而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挣扎求存。

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她说。你回去吧。别让你妈妈等急了。

那些昏黄温暖的灯火。万家灯火。每个房子的窗户里透出的那一点点光亮。一家三口或者还有爷爷奶奶，坐在电视机前面闲话家常。这种普通而温暖的日子。对于陈沫来说，无比奢侈。

简凡背上书包。把自己的围巾围到陈沫的脖子上。围了两圈，然后系上，无比的细致。陈沫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