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坐在长廊内,正给兔子喂着胡萝卜萝卜,小兔儿怎么也不肯吃,玉华提着兔子的耳朵,自己恶狠狠咬了一口,大口咀嚼。
“毛绒绒的,真可爱。”旖旎抚摸着小兔儿短短的尾巴,似是漫不经心道:“这兔儿养在外面,也不知身上有没有虫子,玉华,你有没有感觉身上痒,或者有没有红肿的地方?”
“没有啊。”玉华奇道,大眼睛眨呀眨,很是不解的样子。
“没有便好。”旖旎垂下头,玉华便只看到她乌压压的头发,不知怎么地,心头掠过一阵忐忑。
回去的行程定在了明儿早上,旖旎仍有疑问未解开,于是接着相与济生大师探讨佛经为由去寻了济生大师。
济生大师此刻跪在佛祖像下,阖目念经。
“大师。”旖旎轻声道。
济生大师眼未睁开,只是应了一声。
“我想问,道家认为天理是自然的法则,那么在大师眼中,何为天理?”
“佛家讲究性存天理,心存道理,身尽情理,可是在这动乱之世,上位者所说便是天理,至于善恶有报,那不过是借口罢了。只有和平年代,才有权利去讲天理。”
“我明白了,那么,真的等到杀伐四起那一日,大师又该何从?”旖旎轻轻一声,似呓语,未待济生大师回答,已经出了大殿。
“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我该何去何从?”济生大师缓缓睁眼,喃喃自问,眼底全是迷茫。
翠柳吐新,黄鹂啼鸣。
“爹爹娘亲还好吗?”
“不用担心,丞相府一切都好。”凤引比旖旎高了许多,低头看她,目光是他自己也未觉察的温柔。
“那便好,看来,不日便会有一场变故了。”旖旎看着天际乌云沉沉压来,心里堵得难受。
“无论是什么变故,我始终会守在你身边,护你一生周全。”温醇的男声,带着令人心酥的沙哑。
鹤儿守在两人十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两个人便那么站着,时光仿佛沉顿了下来,静谧而美好。鹤儿一惊,先生与旖旎为师徒,她怎么会有这样腌臜的思想?猛地摇了摇头,似要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摇去,然而脑中那对璧人也似的男女却是怎么也抹不掉了。
“那只小麻雀中的毒我让人去查了,那毒毒性极烈,基本是沾上一点就会死,却不是陌国的毒,想必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凤引低声道。
旖旎点了点头,“二皇子昨日吃的糕点我已偷偷包了,你再找找人查查是什么毒。”陌长霁喜欢芸豆卷,所以昨日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二皇子吃掉那盘糕点,可是为什么旖旎总觉得幕后凶手本意却不是为了取二皇子的性命?“还有一件事,师父你帮我查一下太和三十年到太和三十五年之间发生了什么大事。”
“感情我就是帮你跑腿的?”凤引含笑道。
旖旎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啼笑皆非,"你说是便是吧。”
“但愿不要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才好。”旖旎眉间笼上阴郁。
“该来的挡是挡不住的,旖旎,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身边总会有我陪着你。”
旖旎朝他淡淡一笑,她所害怕的是失去,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可以依靠的对象,就像三年前她进宫,身边只有鹤儿和景娘,虽然彷徨,却总觉得身边有水草可以让她攥着,不至于一直往水底下沉。还有玉华,玉华也是她身边温暖的来源。那种感觉,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孤独而无依。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前途迷茫,难以预测。面前是一盘玲珑棋局,迷雾重重,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牵扯了进去,进去容易,再抽身,谈何容易?
“师父,若有一天,你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伤害,你会怎么办?”旖旎涩然开口。
“我最亲近的人么,不是你吗?”凤引手托着下巴,眼中光华熠熠,“你会伤害我吗?”
旖旎狠狠刮了他一眼,却分明觉得心里某处暖暖的。
“别想那么多,只要你对人好,她能感受到你的真心的,就算将来她对不起你,也是她的错,与你无关。”凤引还像以前一样揉着旖旎柔软的发,却被旖旎躲开了。凤引腹诽,小丫头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
旖旎明日回宫,凤引却是今儿下午就要回相府的。依依不舍的告别凤引,一转身,却看到了身后铁青着一张脸的陌长霁。
刚刚旖旎和凤引说了什么,陌长霁没听见,但是他却疑惑旖旎和凤引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有种感觉,旖旎和凤引之间容不得别人插足?
礼数周全的打了个千,“见过二皇子殿下。”
陌长霁一声冷哼似从鼻孔发出来的,也不说话,待旖旎想挨着他身边走开,却一把攥了旖旎的手臂。
旖旎瞪他。
陌长霁却兀自笑开,眉眼弯弯的,像是得了蜜糖的孩子。“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任谁看到眼前这幅场景都会大吃一惊,素日冷若冰霜、对任何人都不客气的二皇子此时满脸讨好,任谁也不会怀疑如果他生了一条尾巴会不会摇头摆尾起来。鹤儿却是极熟悉这场景,默默的转过头去,她觉得一个大男人能把谄媚贯彻到这种地步也是神了。
旖旎看了一眼陌长霁,叹了口气,却还是舒缓了口气,“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一本正经,语气中满满是怀念和沧桑,甚至还饱含了令人动容的慈祥,“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怎么会不理你?”
旖旎又是一脸岁月如梭、眨眼你便这么大的目光看着陌长霁。
陌长霁眼角抽了抽:“……”
“……我什么时候是你看着长大的?再说了,你就比我年长一岁好吧?”陌长霁实在不忍心打断她。
“长一岁也是长,你见了我还是得唤我姐姐,来,叫一声姐姐听听。”旖旎最是喜欢逗陌长霁。
果然,陌长霁轻轻撇了她一眼,绯红从耳根蔓延开来。
旖旎捏了捏他的脸,感觉没以前细腻顺手了,很是不乐意,“明日便启程回宫了,你好好歇息吧。”
陌长霁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翌日,晓光浸润着山寺。
“多谢方丈这几日款待我们了,我们打搅了。”陈太妃作为长辈在和济善大师告辞。
旖旎和玉华在后面咬着耳朵,英华公主却是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有失望之色流露出。
这是旖旎第二次见到济善大师,上一次室内光线昏暗,今日得见,这位济善大师生的高大,很是壮硕,眉目间竟不似济生大师的和蔼,也毫无济慧大师的虔诚,倒像是有着……戾气。
车马辘辘,旖旎软软歪在轿子里,只觉得筋骨都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