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鸿禧宫是多久没人造访,朱门上密布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呛得旖旎一阵咳嗽。随意拂掉黏在发丝间的蜘蛛网,往鸿禧宫探头看去,院子里空旷寂寥,偶尔有风吹过,卷起三两片树叶,初夏该有的花草一片也无,只有高大的树木笔直生长,绿意盎然。握了一下拳头,未曾听过这陌生的地方,也不知该不该进去。你们究竟住了人没有,自己也不清楚,如此贸然进去,其后果会怎样,会不会冲撞到人,尚未知晓。算了吧,还是回去吧。旖旎抿了抿唇,转身欲离去。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心头微微一动,忽然想到了自己年幼时,身体不好,一受寒便容易生病,那时候,是师父为她煎药,哄她吃药。这宫里是有人生病了么?
旖旎悄悄走进去,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往里走。脚底偶然呢踩到枯枝,清脆的声响在庭院里声音很大。旖旎惊得心突突跳,如受惊的鹿生怕别人发现。
鸿禧宫主殿的门紧紧阖上,旖旎推不动,又跑到窗户处,踮起脚,想往屋内看去,无奈里面也被窗帘掩得厚厚实实的,不得窥探。旖旎努努嘴,仍旧不死心的想寻找一方可以瞄进屋内的缝隙。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旖旎浑然未觉。
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旖旎身后,冷漠的看着旖旎的身影,眼底却是疑惑与讶异。
“你在做什么?”
旖旎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脚底一个不稳,竟坐倒在地。仰头看着,原来是一个穿着青色旧衫的瘦弱少年,手里捧着药盅,居高临下看着她,看身材相貌,年纪应该比她还小,然而身上散发着一股暴戾,却足以让旖旎被惊吓住。
仿佛忘了自己仍旧坐在地上,旖旎仰首,愣怔看着他,男孩脸上划过一丝不耐,蹙了蹙眉,就要离去。经过旖旎时,旖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旖旎慌忙起身,掸尽身上的尘土,跟在男孩身后。
男孩取出一大串钥匙,一阵金属的敲击碰撞声后,门吱呀被推开,眼看着男孩进屋后就要关门,旖旎连忙跑过去,挤在门缝间,“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进来看看,可以让我进去吗?”
男孩力气很大,旖旎的手被门夹得红肿,生疼生疼的。或许是看旖旎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吧,男孩面上稍有动容,终于是松了松手,让出了一条缝隙,让旖旎钻了进来后,男孩又是一把关上了门,拉上门栓。
门窗紧紧阖上,都是夏日了,还用棉被将窗户紧紧堵上,难怪刚刚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陈设。屋里一片黑暗,看不到家具陈设。旖旎走在黑暗中,害怕极了,连忙跟上去,和男孩并排行走。
“喂,你叫什么名字?”旖旎稍微熟悉了下黑暗,勉强能看到男孩的轮廓。
黑暗中,她察觉到男孩斜了自己一眼。
男孩也不回答,只是沉默着。
旖旎捏了把汗。
就在旖旎以为男孩不会回答时,男孩终于开口了。
“陌长霁,夜雪初霁的霁。”
“你是出生在冬天的?”
旖旎偏头去看他。
幽暗的掩映下,旖旎未能看到陌长霁眼底一瞬间闪过的与之年龄不符合的苍凉。
“不对,”旖旎惊愕瞠大眼,“陌长生,陌长霁,你和陌长生是什么关系?莫非你是皇子?”怎么会,若真是皇子,岂会住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且,旖旎又是嗅了下药味,还用得着自己亲自去端药??!!
“是又如何?”陌长霁狠狠咬牙,脸上闪过狠戾与憎恨。“你认识陌长生?”又扭头看向旖旎,脸上充满暴怒。
旖旎不由害怕,脚下却是往后倒退了几步。“我认识是认识,不过和他不熟。”
“是吗?”陌长霁冷笑,“既然不熟,你还能将他的名讳脱口而出?”
旖旎哑然,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纱布,“看到了没,我头上的伤就是他弄的。”
陌长霁满脸抑郁的看着旖旎的额头,伸手一把将洁白纱布扯下。
“啊呀!”旖旎连忙伸手按住伤口,“疼……”
一块洁白的纱布轻飘飘落地,陌长霁顺着往地上看去,果然上面凝着一大块血迹。再看旖旎,伸手捂了额头,有血丝从她的指尖渗出,旖旎眉毛揪在一处,想来刚刚牵扯到伤口了吧。心里划过一丝愧疚,却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往屋内走去。
什么人啊!旖旎恼火,咬牙切齿。
有挑动珠帘的声音,然后一丝微弱的光晕流泻出来。
屋里是一张宽大的床,帘幔里躺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
“我母妃。”
陌长霁将药搁在案几上,将妇人唤醒。
旖旎走近,那妇人面色蜡黄,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只是现在却气若游丝,虚弱无比。
陌长霁扶起妇人,让妇人靠在自己肩上,想去端药碗,又忽然想到自己还未盛药,刚想将母妃安置下来,旖旎已经抢先一步,去盛了药,坐到那妇人身边,舀了棕黑色的汤药,自己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试试温热尚可,然入口很是苦涩,不禁皱了眉。
妇人却似是习惯了,一碗汤药下去,已是耗了大半的体力。
将药碗放到几上,想去为妇人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却发现没带手帕出来,又不想去和陌长霁说话,只得用手为妇人擦拭嘴角。
那妇人躺下去,半睁了眼,看着旖旎,细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旖旎,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的旖旎。”
“原来是你呵,”妇人笑了,笑的凄凉。
陌长霁和旖旎不明所以,两人齐齐看向妇人。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妇人眯了眼睛,“你们先出去玩会儿吧,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旖旎和陌长霁对视了一眼,虽然奇怪,不明所以,也只得起身离开。
外面阳光温暖,沐浴在阳光的清辉下,仿佛逐走了刚刚在屋里的阴冷。
旖旎依旧跟在陌长霁身后,陌长霁忽然停下脚步,旖旎没有准备,鼻子一下子磕在陌长霁后脑勺,疼得她捂了鼻子,眼泪汪汪。今天她是得罪谁了,为什么会频频受到伤害?旖旎欲哭无泪。
陌长霁定定看着旖旎,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然止住了流血,殷红的血迹,仿佛一块图腾,与旖旎雪白的小脸长在了一起。此刻,就连陌长霁也没料到,这块伤疤从此就长在了旖旎的脸上,陪了旖旎一辈子。也成为了他,和她,两人生命的一条线,连了两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