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中的时日很清静。
这里不分昼夜,洞顶镶嵌着数百颗硕大的夜明珠,将一室照得亮如白昼。
他们的师尊叫无烨。
这还是李惜年在我身旁一个人絮语时听到的。
李惜年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
每次来,都见他将自己修整的干净整齐,然而,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细伤,还是让我明白了他在这仙派当中,生活得并不像他刻意表现的那般。
虽然,他曾在众人之前,他的师尊无烨面前立下了誓言,然而,那根刺还是深深的根植了下去,梗在每个人的心间。
看着小心的隐藏着伤口的小少年,孤独地坐在石床旁,含着笑一脸温柔地对着我的身体说着话,还尽拣开心快乐的事来讲,我就忍不住的心痛。
然而,这时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陪着他。
除了李惜年,偶尔无烨也会来。
他来,自是为了给我治伤施救。
然而,不得其法的他,每次施救之后,看着石床上毫无起色的我,终是摇摇头再次离去。
这样的一幕,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李惜年渐渐的身量拔高,长得比我还要高出一个头来,我算着时日,他已然十八岁了。没想到,我在这石室之中,一待便去了十年。
十年之间,我还是老样子。一条透明若无实质的链子,一头连着我的魂,另一头连在仿如死人的身体上。
这天,李惜年又来了。
完全长成的少年,蓦地一看,还当真是渊亭临世。
可我知道,又是我在妄想了。
仙人是有下凡历世的传说,然而,魔族隐患未除,渊亭乃守护天界的柱石,怎可轻易动摇?他又怎会丢开天界战事,下凡成了这轻易就会死去的普通凡人?
我想不通,自也不会再去费神。
李惜年一来,我就眉眼弯弯地迎了上去。
当然,因链子不长,我只能立在石床旁,静待李惜年过来。
他坐在石床旁,将床上的我望着。今日的李惜年神情有些沉重,往日他一来就会叽叽喳喳说着没完,今日到是反常。他直把石床上的我望了半晌,也不见有开口的意思。
我郁闷的想,莫不是这家伙对我再也生不出话来?
还是已经厌倦了如此重复无望的日子?
想要将我忘记了去?
他不说话,我胡思乱想不止,越想越是气闷。
我重重的坐在一旁,也不知是赌气,还是失望,还是委屈……以往总要挨着他坐才安心,今日我只想远远的离了他,才好过些。
于是,他坐在床头,我蹲在床尾。
他低头凝视着床上的我。
我在床尾支着脑袋直把他给望着。
又过了半晌,他站起身来。
眼看着他转身要走了,我忍不住也腾地站起,伸手指着他,抱怨道:“唉,唉——怎么就走了?你就没什么话要说么?”
他蓦地止了步。
让我的心猛地一跳。还以为他能听到我说话呢!
谁知,他转过身来,望着石床上的我,一脸歉意地轻声道:“师尊遣我下山了,这一走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你若觉得孤单就……想想我,赶紧醒来吧……兮兮……”
说完,他蓦地转过身去。
那一刹那,我瞧见他眼圈微红。
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轻声答应道:“嗯,我会想着你,念着你……你……快点回来……我……我……”
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只是……隐隐有些令人难以启齿地羞涩。不知为何,让人觉得脸上火烧火烧地。生怕被人瞧见一般,我连忙伸手捂住了可以烫熟生鸡蛋的脸颊。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背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过了许久才提步走了出去。
我像痴傻了一般,愣愣地站在床尾,半晌,石室里早已空荡荡只余我一人,才觉得脸上舒服了些。
本以为,他这一走顶多一两年总会回来,谁知这一等竟是又等了四十年。
在这四十年中,我唯一见到的人只剩无烨了。
五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凡人从生到死,然而,岁月的光阴在他这样的修仙者身上,竟似停止。他还是如初见那般丰神俊朗,只是眉宇间的淡漠渐渐地被一种从容温润取代。以前的他是漠视苍生的,虽时有慈悲流露,然而,那刻意隐藏的锋锐尤在,如今的他便如那退去铅华,洗尽锋芒的慈悲长者。
早在十年前,就不知他得了什么古籍,每次他一施法,我就浑身剧痛,宛如剔骨,那痛正是从心口的链条处传出。那仿似生于身体里的链条竟是在一分一毫的在缓慢缩短。
到了今时今日,链条仅有一寸,我只得钻入身体之内。
那痛彻心扉的痛楚,足足持续了两刻钟。
而连于我心口的链子仅有三分长短了。
我的魂已紧紧的贴于地面,也或者可以说是我的躯体之上。
朦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无烨叹道:“整整八十次,再有一次,你就可复生了。”
什么?
我可复生了?!
顿时,我是一阵心喜,不知不觉中眉眼又弯起。
“这也不知是哪位大能施下的惊天手段,竟能造出如此完美的……”我一颗心悬着,急欲听取下文,奈何无烨却不说了,他连着叹息一阵,才听他又道:“可惜,可惜终是拖到今时今日……”
我凝神再要去听,却传来一阵远离的脚步声。
想是无烨已经离开了。
“大能?哪是大能,分明是天神才对!”
寂寂的黑暗之中,只有我闷闷的声音传来。
转眼,三月又过,我是度日如年,掐着时辰等待着。
这日,无烨再次前来。
他到来之后,先是探查了一遍我的体息脉像,又磨蹭了一阵,也不知在摆弄什么,我没办法出去瞧上一眼,只得即期待又恐惧地等待着。
期待着我复生之日。
恐惧着那痛如凌迟的痛楚。
没过多久,缓缓地,那熟悉的痛楚慢慢袭来,我痉挛抽搐着,心中却是满心的欢喜。再过不久便在复生,将可再瞧见……
一想到四十年未见,也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我就是满心惆怅。
紧咬牙关,其实,就算我不强忍,就算痛苦嚎叫,也未必会有一人听到,可我还是紧紧的将那痛吟埋在咽喉里,不让它发出一丝一毫。
轻若无声的*声,似有似无的溢出。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我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