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处于惊慌中,气氛难免沉默。他似乎觉察出了什么,抬头望来。
“我……”我继续抖着手,一脸无辜“你……你……不是……是……”我无措间口齿也不清了,一句话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却又不知究竟应该问些什么。
他盯着我那兀自抖动不已的手,眸光闪了闪,却生硬地挤出一个笑脸:“看来你学艺不精,诅咒只发挥了一半。”
咕咚一声,我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好死不活地又笑道:“我是不是应该继续努力?”
说完,我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已经不是只抖手了,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嘴里直发苦,两只眼睛只把他小心翼翼的瞧着。
生怕他一个生气,把我给抛到那黄泉水中。
我又吞了口唾沫,小心的挪着步子,离开河岸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似是瞧出我的想法,嘴角抽了抽,“笨鸟先飞,自己笨是当多努力。”他的目光却越过河面遥遥地望向坐落在远处迷障中的雄奇宫殿,沉吟道:“你想过河?想转世投生?”
我怔怔的点了点头,忽地有光闪过灵台,立即换上一副略显谄媚的明艳笑脸,“你可以送我过去对不对?”
他扯出一个看不懂的笑,只是那双眸子仿佛一潭深水,有着吸摄灵魂的魔力。小小的瞳仁中,在向我慢慢地展开一个个世界,那里的每个世界都仿佛穷极绚烂,又极尽沧桑。我的目光被深深地吸引着,无法自拔地沉迷在了那万千遐想中。
我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双眸变得呆滞,头脑变得混沌……
南柯一梦间,耳边似乎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说:“我时间有限,你本不是这世间灵魂,入不了这世间正道,却盼着转世轮回,痴子,痴子……”
我想问为什么,可是嘴刚张开,就忘记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愣了半晌,嘴巴只得闭上,努力的思索起来。然而,头脑的昏沉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我终是无力抵抗,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是一片嗡嗡杂吵,根本辨不清,我挣扎着想要清醒,却每每徒劳无功,好在我的倔性不是一般,连番挣扎下,终于有了意识。
只是精神还有些迷糊,似乎有人在耳边大喊:“儿郎们听令,魔族势微,全力进攻……”
那嗡嗡不绝的声音,变成两军对垒的杀伐之声。
呼天抢地、振聋发聩……
我睁眼看去,却发现一切显得很遥远。自己仿佛站在空中,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魔族战士,他们穿着仿佛刚从血水里捞出的战甲,如血河般涌来。前方多数是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魔兽,他们没有思想只听驱策,在这个战场上便作了打头阵的弃卒。
而在数千上万的魔兽之后,才是高阶的人形魔族。
不断有天兵天将冲锋陷阵,低阶的魔兽自是比不过天将的仙力,凡是遇上天将者,没过一刻就被斩得七零八落。可是耐不住为数众多,这一个个的杀去,何时是个尽头?饶是天兵天将也显得焦灼吃力。
真看不出魔族哪里势微了!
我转过头去,想看看天界派出了多少兵力,然而,入眼的却是一面墙壁……呃,还是肉色的,那种白皙的肤色,富有光泽的……心中唏嘘着,再次仰头望去。头顶上的情景怎么看,怎么像丘陵里面生出黑色的茬痕,仿佛是……一个放大的……下巴!
一个男人的下巴!
我慌了,难道是自己变小了?
没有人告诉我魂魄消散之前会缩水啊!
惊慌之下,我四处摸去,发现自己居然被困在了一个……项坠里!还被人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
还在我惊慌失措时,突然眼前景物快速地掠过,应该是那个男人移动了。映入眼中的战场厮杀,山泽大川如走马观灯,看得我是眼花缭乱,头昏脑胀,不得已,只得把眼睛闭了起来。
半晌,耳边有声音传来,我仔细辨了辨,虽然朦胧了些,隐隐地却还是能辩出那正是渊亭的声音。他的声音如冰玉相击,就算再喜欢热闹的人听了,也会心头一凉。
居然是他!
真不知他居然是如此小气的人!自己也就是小小的诅咒了一下,用得着把人困了起来,然后,当挂饰么?!再说,我有那么好看么!呃,也就一般好看吧!
“你是使者?”
头顶响起渊亭的声音。他的声音清冷中透出不耐,仿佛极不喜欢见到的人。
我忙睁眼瞧去。这是一个极是清静的山坳,一个俊美邪气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他身上的红衣,让我想起魔族的战士。
他挑眉笑了笑,“怎么?我这魔族太子吾辛,来作使者,你还嫌父王怠慢?”
停了半晌,渊亭的声音带了一丝疑惑和慎重,问道:“苍桀派你来,所为何事?”
那吾辛生了一双桃花眼,眸中如有秋波,笑起来有种色如春花的极美。他含着笑,伸手捻起胸前的一缕白发,却阴阳怪气地叹道:“父王说你一定会来,我还不信,”说着,又摇头晃脑一番,继而又感慨道,“战神渊亭,清心寡欲守了天界五万年,真真不知,却是个情种……”
这个我爱听,赶忙将耳朵凑过去,却听渊亭一声厉呵:“废话少说!”
吾辛居然十分乖觉,不让说便住了嘴,只把我一颗心挠得奇痒无比。
“若只是说些废话,便不奉陪了!”渊亭语气不善,说完转过身就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吾辛极具诱惑地一叹:“若你舍得,走便走吧。”
他这不着头脑的一句,直让人疑惑,可是渊亭却意外停了下来。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转过身子,向好整以暇的吾辛冷冷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五百年前……”吾辛含着笑,只说了这几个字。
我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可是等来等去,终是没等到后文。却听渊亭带着一股厉气的声音,在头顶嗡嗡地响起:“你在威胁我?”
魔族在三千五百年前的封魔之战就龟缩了回去,结果还被施下了重重结界。五百年前,可没听说那时魔族与天界有发生过什么冲突。看来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了。
我小小的八卦之心,有了小小的满足感。
吾辛却不显惊慌,依然如带春风地笑了笑:“不敢,小王仅是奉了父命,对战神的过往实不感兴趣,只是父王许下一诺,若战神渊亭愿对我族网开一面,父王保证会让战神你了上一桩心愿。”
“做梦!”渊亭应该是从牙逢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吾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错,以一人换取天下,是做梦,只是不知战神可愿将这梦做上一做?”
渊亭沉默了。
吾辛也不急着说话。
若大的山坳空旷寂静。
我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冲着渊亭的下巴,不顾一切地大声叫道:“渊亭你个混蛋,真是看错你了,人人都敬你是个大英雄,好神仙,人人都崇拜你,夸赞你,你若敢跟魔族勾结,出卖天下人,你就是头猪,大蠢猪!……”
我的声音在这小小的项坠结界里不断的来回冲撞,震得我是七荤八素,可是渊亭那厮却还是不为所动。看来,我的声音是被锁在了这法阵里,他根本听不到。
叫了一阵,我也累了,他即听不到,我也懒得理会。只是心中对他的印象,从天上高高在上的战神,一下子跌落到了叛徒,罪人的位置上。
啧啧的咂了几下嘴,心中五味杂阵的又是一阵鄙夷。
渊亭沉默了许久,这终是个极难下的决心。又过了半晌,终于听到他磨着牙的声音响起:“……好,我答应!不过,要让苍桀亲自来见!”
我的心咯噔一下,凉了半截。暗暗为那些正在争战魔族的天将们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他们的主将都叛变了,可想而知,战场会变成怎样一副惨烈的模样,又有多少无辜的仙将们要祭上性命了。
吾辛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我知道,那还只是一道虚影。看来魔族想从众目睽睽之下混出结界并非易事。
在吾辛消失之后,渊亭腾上了半空,他绕着整座大山四处巡弋起来。我不知道他想要干嘛,最终他还是一无所获,只低低咒了一句:“狡猾!”
没过多久,有天将传声而来,渊亭只得赶了回去。
果然如吾辛所说,魔族退了兵,天兵天将也收了兵器,除了驻守天将外,多数撤离了些处。渊亭忙会军务,便回了营阵休息。
他猛地躺倒在床,我在项坠里跟着颠得三尺高。
终于可以安静了,我默默地思忖着,既然渊亭与魔族勾结,想必不日魔族冲破结界,攻入天庭也不是意外之事。只是先前魔王一句预言,让我心中仍是十分不快。
所幸事情始作俑者不是我,这样一想,心情又好了起来。
可是算算日子,离我魂飞魄散已没剩几日,心情又不由得焦急起来。不知道渊亭为什么要把我这游魂困住,但是他既然不顾天下苍生与魔族勾结,就决不会安上什么好心,一时之间又心生怨气,鼓着腮帮子将他爹他妈一一请出来问候了一遍,心头这才稍稍解了恨,一闲下来,我抱着头又开始冥思苦想着如何才能从这劳什子项坠里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