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升。
露珠映着朝阳折出七彩霞光。
刚一睁眼,就瞧见李惜年的身影立在洞口,朝露打湿了他的衣发,显得落寞孤寂了些。让人忍不住去想,他在那里到底站了多久?然而,一想到这里,我就避讳地停止了念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既然看清了他的真心,又何必再去自欺欺人?
这时,小狐狸却从我的怀中探出头来。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见它冲着李惜年,调侃笑道:“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李惜年沉默着望了它一眼,不予置辩,纵身离了开去。
此时早起,正是野兽出没寻食之时。
我自然知道他是要去做什么,见怪不怪地眨了眨眼,便收回视线。想起方才小狐狸的嘲讽之语,我又不由得好奇,便向小狐狸道:“虽说他可恶了些,但是……他本人并不坏……”
本是有着语重心长之意,然而,话一出口,我竟是说得吞吞吐吐,立刻换来小狐狸嗤之以鼻。
不出意料地,因害臊,我的脸有些发烫。
我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然而,仍是倔强地想要撇清我与他的关系,继续言道:“我……我想过了,站在他的立场,他的作为,其实……其实也无可厚非……”
不期然的心口微痛。
可是,随即,我却欢喜起来。
因为,心口的痛已不如先时那般让人难以承受了。
嘿嘿傻笑两声,我憨憨地挠了挠头,冲着小狐狸做出一个夸张的笑脸,眉眼都弯得找不到了,笑道:“我们是妖,他们除魔为道,本是大义,呵呵,况且,你也知道,我本活不长久……”
小狐狸表情一僵,目光发直地望着我。我背对着洞口,它望着我发了一会儿呆,忽而,也不知为何,又像变了个人般。它平素对着我说话,连话音也不会太大,可是,这会却提高着嗓门,生怕我听不到似地,敞开了嗓门说道:“这事怪我,当初对你下血咒,我也是情非得已,不过,你放心,两月之后,无论何时,若你被血咒反噬,我——幕犀,定会生死相随,与你作伴,陪你下了那地府去!”
它说得信誓旦旦,我却连连皱眉。
这小狐狸……
虽说血咒是他所下,我本该生它的气才对,然而,想起那时木婉灵所怀有的毒念,我又忍不住对它生出怜悯之情,要责怪的心思是一点也兴不起。
只是觉得……同是天崖沦落人,何必,又何必相煎太急?
我命不长久,唯愿它再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凄然地笑了笑,再一次,我正色的拒绝道:“幕犀,我知你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不过,我真地不怪你。你也说了,那时你情非得已,你是致情致性的性子,为了木婉灵愿意抛却一切,就算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深爱着的女子,她……”
“她怎么?”小狐狸追问道,有些急迫。
我抿了抿唇,那话头在喉头滚了几滚,差一点就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若是如此,岂不是要小狐狸更加难过,更加自责了?连日来的心伤,竟是让自己自怨自艾起来。在小狐狸奇怪的目光中,我猛然摇了摇头,甩开这令人颓丧的念头,暗暗叹了声好险,便向小狐狸强笑道:“呵,瞧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小狐狸眨着眼:“……”
我眉眼一弯,调笑道:“谁要你陪我了?你已经心有所属,哼,怎么?这一会儿,你到把你的婉灵忘记了?”
小狐狸呆愣了住。
我继续豁朗地笑道:“好啦,好啦,又不是没死过,告诉你个秘密啊,很久以前,在得到这个身体,成为魅妖之前,我还是人……呃,大约是,呵呵,不过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时我做了魂魄许多年。”
小狐狸第一次听到,新奇地眨着大眼。
半晌,它忽地道:“这么说,婉灵……婉灵,她……是不是,也可能……”
说到这里,小狐狸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仿佛生怕说下去一般,一脸担忧地望向我。
我却是明白它的心意的,向它点了点头,笑道:“当然,瞧——”说着,我展开双臂,让它瞧着我,继续道,“虽然,希望是小了些,也不知要等多少年,也不知能不能再遇,不过——至少还有希望不是?”
小狐狸望着我,死寂的眼眸深处,有一种生命的力量在慢慢觉醒。
直过了许久,正在发呆的小狐狸突然丢下一句“我去走走”,便跑向洞处。
我依然呆愣在原地,抱紧了双膝,轻声呓语道:“也好,也好,你总会想通的,跟着我……我这样一个可笑的妖物有什么好的?”
黯然地耷拉下脑袋,我把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只有如此做,才能得到让自己感到安全,得到自己想要的安慰。
“不怕,不怕,你本是一介游魂,就当,做了一个梦吧……”
将脸埋在双腿间,许久,我都没动弹一下。
梦,呵,就当是梦吧!
能得到身体重生,已是上天眷顾……即是上天给的,他们顺了天意再次取走,我又有何不满呢?
仰头,让泪意在眼中风干。
其实,我还是占着便宜的,不是么?
白白活了这许多年,不是么?
“呵——”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欢乐,我发出一声轻笑,眨了眨因睁得时间过久而干涩酸痛的眼睛,拍拍身后的灰尘,站了起来。
等我一脸笑容地转过身去,蓦地,又是一愣。
李惜年立在洞口,手中提着两条手臂粗细的蟒蛇,正面无表情地将我望着。
地上,从蟒蛇身上滴落的血迹早已凝固。
“你……”我心口猛然跳动,“你什么时候……”不会听到什么了吧?转念又想,不对,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顶多也就是听到后来的话,至于之前说得我将命不久矣,应该不会听到!
我越想越是这样。
那时,李惜年刚离开,他要寻找猎物,哪能那么快回来?
再说了,依往日的经历来说,少说,他也得半个时辰之后才会返回。
何况,他提得是蟒蛇,我记得,昨日寻找洞穴夜宿时,可是把大半个山头都转过来的,哪有什么蟒蛇的踪迹?要寻到蟒蛇,就必须到远一些的地方猎得。
我又细细思了一遍,直到再无遗漏,也越发确定了,李惜年应该还不知道我中了血咒的事。
我一门心思地想着心事,便没瞧见,神情变化全落在了李惜年深邃如渊的眸子里。然而,一转念又想到,即是让他知道又如何?他不是想着抓我回去交差邀功么?
就算我命不久远,也并不妨碍他以此建功的事情啊?
自嘲地撇了撇嘴,我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摇了摇头,又自失一笑,我向李惜年再次望去,问道:“回来了啊?呵呵,有蛇肉吃也不错。”
李惜年又盯了我一阵,不发一言地提着死蛇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