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泪水花了我的视线,我便那般将他望着。此时此刻,如梦似幻,我亦不知身在何处。
望了许久,我轻声问道:“惜年……这是做梦吗?”
李惜年目光深沉,半晌,他轻叹一声,道:“不是梦。”
“不是梦?”恍然重复着他的话。直到这话在我脑海中转了一圈,我也清醒了些,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是梦吗?”
他再次回道:“不是。”
我垂下头,可是手还是不愿松开,依然将他的手攒紧在自己掌中,生怕这一切似那梦幻泡影,一戳就破。我也怕自己太过大意,手若一松就让他给溜了。
“不是梦?”喃喃着低语,我却是实难相信。隔了这么久,不得他的音信,此时会在这里相遇,我还是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好运。
李惜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兮兮,不是梦,我就在这里。”
闻言,我再次抬头望去。
李惜年还在我的眼前,他依然是他,容貌俊美,眉心的火焰纹微微有些暗淡,不像往昔那般鲜艳浓烈了,人也显得消瘦了些,宽宽大大的衣服挂在身上,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被轻易吹跑了去。
望着他,脑海中却浮现着那日分开时的情形。蓦地,我的手松了开去。
突如其来的尴尬,让我一时之间不知如此是好。那时明明决定忘记他的,可是一旦见到他,我又止不住的不去痴望他。
气氛有些怪异。
李惜年缓缓地收回手去,默然地呆立着。
他似是也不知所措吧?
垂下头,我两手交叠握了几握。早已下好的决心,还要借助这样的动作来提醒自己该给个了断了……半晌,我忽地抬头,向他笑道:“李少侠这是要去哪里?”
李惜年抿着唇,沉默了良久,才如常答道:“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费了半天的劲,我才勉强一笑,“不错,正巧我这里有薄酒,可否为少侠饯别?”
李惜年眉峰轻拧,望着我的眸光沉了沉。那眸色太过黯淡深遂,让我不敢直视。少顷,他道:“如此,多谢!”说着,他便坐了下来,随手捞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也不与我碰杯,端起就一口饮尽。
一杯接一杯,连饮三杯,他才赞道:“真人的酒,还是原来的味道。”可是他的神情沉寒似冰,哪有半分真诚?
我眨了眨眼,“若喜欢,我可送你几壶路上解渴。”
他勾唇轻笑,还在往口中到酒的手蓦地一顿,改口却道:“真人待你到是极好。”
我不由得愣住,仔细回想,无烨待我确实不薄,甚至还太过亲厚了些,可是,从他的眼中看不出淫邪之意,相反,大多数时候他会望着我发呆,目光中充满了宠溺,就如看着的是心爱的小妹,然而,有时又会流露出莫名地痛苦来,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般。
无烨如此这般的种种行为,让我心悸得难以安眠。
自认为我与他并无多少交情,更谈不上曾做过多么了不起的事,能有幸得到他的宠爱痛惜。如此一来,他的包庇纵容,或许,只是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木婉灵。我不清楚他知道些什么,可是,像他那般毫无怨言的宽容,甚至是骄纵着让我闯祸,越想越是不对,他分明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宠惯可以溺爱的妹妹。
木婉灵,你该是何等幸福啊?
可以让一个清心寡欲,性情冷淡的人如此柔情!
你又何来忍心伤害他?
木婉灵——你可后悔过,错过如此一个人?
木婉灵啊,木婉灵……我不禁为她惋惜。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属于别人的幸福,这种事我做不来,良心难安啊!
就如这一切是自己偷来的一般。明明是自己将木婉灵困于体内,却还要理所应当地享受她应得的一切,这让我时时如坐针毡。
像个疯子一样到处闯祸,我知道这是自己下意识的逃避。虽然我喜欢热闹,却不喜给他人惹麻烦。可是,自己既然答应到这青城仙山小住,又怎能开口讨离?既然无法明说,我只能以如此笨拙的方式告诉无烨,我是兮兮,让他瞧清了,别把我跟木婉灵混为一谈,不是她那个在人前从来乖巧讨喜的师妹!
然而,他还是一日复一日的温柔以待。
这样的气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亦越发的变本加厉,性子也越发的骄纵和无理取闹,盗了大长老千辛万苦炼制的丹药,踢了五长老的屁股,拔了七长老的胡须,还在十七长老的养颜药中下巴豆……林林总总,专挑那些难惹的主,终是把自己搞得天怒人怨。
好在庆幸的是事随人愿,虽然我难以启齿,他终是抗不过众怒,将我遣下了山。
思绪收回,无可否认地默然着,我点了点头。
从李惜年手中接过酒壶,亲自为他满上,再举起自己的杯子向他道:“李少侠,以前是我拖累你良多,今日,你我干了这一杯,自此……”
他忽地伸出大掌按在我的手上,眸中翻滚着沉沉的情绪,道:“好了,这一杯我喝。”
我眨了眨眼,决绝的话被吞了回去。他仰头将酒喝下,可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以我的性格,本不是喜欢纠缠的人,可是在他的事情上,一再地出尔反尔,让我身心疲累。若是这话不说的话,我怕,怕自己当真断不了这痴念。至少,不给自己留后路也好。
最后,我还是将想了几千几万遍的话讲了出来:“李惜年,这话我必须要讲。”
不期然地,他身子微僵,桌案上握着酒杯的手微颤着,酒水溅洒了出来。他的头低了低,眼睛半敛,目光只注视着掌中的酒杯,那握着酒杯的修长指节因太过用力而红润退去发起白来。真担心那酒杯不堪重负碎在他的掌中。
我轻轻眨了眨眼,微顿了下深吸了口气,还是继续道:“今日一别后,你是你,我是我,从此以后再不相干,我不会再纠缠于你,也请你日后,就算遇见也只当做陌路不相识。”
李惜年的脸色白了白,他的唇抿得太紧,“咔嚓”一声,琥珀翠玉色的杯子终于碎了一桌案。他盯着那破碎成数瓣的碎片残杯,许久,轻声回道:“好。”那个字仿佛是从他的牙逢间挤出的,说完起身就走。
再不愿将我望上一眼。
默然地望着他远离的背影,我鼻子酸涩,那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满面,滴落在我的手背上,一片冰凉。恍惚之间,怅然若失。
我想,从此以后,我将永远的失去那个人了。
从此,形同陌路,狭路相逢不再识。
失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却比哭还难听,慢慢地哽咽着转为呜咽,眼睛被泪糊花,一片朦胧中仍不愿从桌案上的玉杯碎片离开。这泪一落下,就没再止住。又喝了多少杯,我不知道,又醉了多久,我亦不知,只知道有酒便喝,也不用杯子了,仰头就往口中倾到,直喝得不醒人世,待再次醒来,继续捞出酒来往嘴里到,再喝得倒头睡去,醒来继续……
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有人寻来,我只记得自己被摇醒,眼前就出现一片白晃晃的人影。他们面目模糊,在我看来全是一个模样,我也不愿费那个力气去瞧清。
迷迷糊糊地打了招呼,倒头继续睡了去。
清醒后,已然在客栈,可是,醒来后尽管头痛的要命,我还是嚷着要酒喝。储物袋中的酒早已被掏空。闻言,那些小辈弟子一再规劝,说我一个姑娘家怎可贪恋杯中浊物,我只把他们骂去,骂他们肤浅无知,骂他们不识这杯中乐趣,骂他们不懂情爱滋味,骂他们榆木疙瘩,直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再出声相劝。
可是,他们也是有原则的,说不给就不给,就算我骂得难听,他们只管低头听着,却无动于衷。
急怒攻心之下,我跳下床,指着他们的鼻子继续唾沫横飞,直骂得我口干舌燥,气喘吁吁。这些弟子也太有原则了吧!瞧他们固执地模样,真有种慷慨赴义的悲壮。
算了,费那许多力气,还不如自己去取。
摇摇晃晃地推开他们,我就往门外走。从那些弟子中走出一人,他是本次历练的负责弟子,名唤朱小峰。方脸端正,长得一副老实模样。他急走两步挡在我的前面,拦道:“兮兮姑娘,请不要为难我们好吗?”
“为难?”抱起双臂,我无理取闹道:“谁为难?我喝我的酒,是逼着你们喝了,还是怎么着你们了?”
“这……”抓了抓耳朵,朱小峰急红了脸,嗫嚅道:“那到不曾……”
“这不就截了,还不让开?!”说着,我拿眼神逼去。他虽急得抓耳挠腮,模样呆愣,然而一双脚却是死死地钉在那里,就是不愿挪动半分!
我不耐烦地再次道:“让开,听到没?!”
朱小峰抿着唇,双手放在身前用力绞着,绞了半天,倏地双眼一亮,喜道:“兮兮姑娘,真人让我等一路上听姑娘命令行事,若姑娘整日醉得不醒人世,还如何负这指挥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