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余秋生踯躅着提醒慕玖，心下也是很为难。还有一丝的心疼。

“既皇上有事，本宫就不打扰了。”慕玖低了声音，细细听去便能听见其中的哀痛。她转身，想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然而，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逃离也会这么困难。命运非得让她与事实相撞，与不愿看到的场景直面眼底。

此时百里子衿似乎刚从情欲中脱离，慵懒而低哑的声音从内里缓缓传出：“余秋生，着人端热水进来。”

她心弦骤然被挑起。那样熟悉的声音，如同每次他们情事完他揽着她呢喃细语一般。

“是。”余秋生不敢耽搁，手上轻轻一挥，早已准备好热水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入。挡住了她向外行走的路。

竟是生生将她堵在了这里。慕玖心神微跳，但也只能静静等待她们进完。

不经意回头看，便看到内里紊乱的床榻和他任人服侍的身形。她闭了眸，眼里湿润起来。

为什么要落泪呢？慕玖，你真是，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好吗？他是皇帝，宠幸后妃，天经地义。

你又为什么要落泪呢？

如果这一个人你都受不了，那以后千千万万的女人拥往他的怀中，你该如何呢？选择了他，不就是选择了承受这些吗？

可，你的泪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呢？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拭去脸上不该有的晶莹。谁让她爱上了他，这些都是她该承受的，怪得了谁呢？

百里子衿在偏殿里穿好衣服，于镜前拂过自己的外袍，却在看到镜子里的一个身影时浑身一僵。

宫女们陆陆续续进来完了，慕玖心下轻松了些许，抬脚欲走出去，却突然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你怎么在这里？”

他手下握得那样紧，但他身上情欲初褪气息和别的女人的香气又是那么浓厚。让她想忽略都不行。

“臣妾不该在这里，就请皇上放手吧。”她低眸，缓缓道。

殿里一时安静，藏青色地板泛着古井无波的光。

他叹一口气，手上抚过她的发丝，声音低沉道，“玖儿，你听朕解释。”

“好，你解释。”她看向他的眼眸，眼睛里是坦言自若的光芒，只眼底涟涟流着悲决，汩汩的泪水缓缓而下。

屋里的妃嫔由侍儿扶着走出来，娇弱无力的模样，盈盈向他跪下：“臣妾告退。”

慕玖看向她的面容，他今日宠幸的妃嫔原是赵月蓉，曾几何时他还说未曾欢喜过的赵月蓉，不久之前他还怪她擅作主张的赵月蓉。

她信了他，谁知原来就是正中下怀！

他还想解释些什么？

今晨还温柔吻着她的人，今晚就已经拥了他人入怀，芙蓉帐暖。不知道他吻过她的唇，到底吻过多少女子的身体？

他果然语塞。只将她紧紧摁入他怀中，她闻着他身上别的女人的气息，心下一阵犯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眸中充满了冰冷，话便脱口而出：“别碰我，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可以原谅他一次，可以原谅他两次。但不代表她可以容忍他三次四次，用刚和别人上过床的身体来拥抱她，他就不觉得害燥么？

她慕玖的爱情已经卑微过很久了，她不想，不想再卑微下去了。

他眸中闪过不可置信，趔趄着后退几步。她更是懒得理他，决绝转身向外走去。

“别走。”他声音里面突然添了脆弱，拽住了她的胳膊，她脚下一个不防，便就向身旁的桌子上倒去。

始料未及。她的腰侧磕到了桌边，肚子突然死一般的疼痛。豆大的汗珠从她鬂旁落下，她捂住自己的小腹，看着地上已沁出的鲜血，内心更加慌乱。

孩子，孩子！

“玖儿，”百里子衿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也开始发了慌。有力的胳膊抱起了她，向余秋生大喊，“快，找太医过来，快！”

慕玖在他怀里已闻不见了别的气息，只涩涩的鲜血味道扑鼻，她的眼里添了恨意，虚弱地拽住百里子衿的衣襟，唇边满是苦涩，“如果，如果今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小腹里的疼痛如刀绞一般。她咬住自己的唇瓣，已睁不开了眼眸，泪水沁满了眼底，“你一定要救救他，如果救不回来，这辈子，这辈子你都别再想，别再想拥有我。我，绝不原谅。”

“玖儿，玖儿你莫说了。玖儿。”他将她放到床榻之上，慌乱着吻着她的唇，“我们的孩子一定好好的，你放心。”

她放心？她的睫毛湿润非常，只觉自己一生真是悲泣，她又爱错了人，他不是她的良人，一直都不是。

她想要的，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给不了她，就是他。可她，偏偏爱上他。

如今，她只有腹中这个孩子了，她不能再失去他了，不能。

百里子衿紧紧握着她的手，体会着她的痛苦，心下亦如饮了苦茶一般难受。

为何就让她看到了呢？这样的事情，他本也是迫不得己。他本意是瞒着她。可她却悉数尽收眼底。

他知道她怎样的痛苦，他该怎样才能弥补？他不想失去她，他爱了十余载的女子，他此生唯一深爱的女人。

太医院有资历的几个老太医得到消息后马上带着药箱跑至了养心殿。张太医颤抖着把脉，不抬头便能感受到皇上摄人的目光。

他静静把了一会儿便知晓了结果，苍老却依旧炯亮的眼睛看着皇上，欲言又止。

“莫说废话。若保不住，朕砍了你们的脑袋。”百里子衿眸光阴沉，声音淡淡。

“是。”张太医心神一颤，惊惧着跪下。太医们都战战兢兢，心里绷紧了弦。

张太医和其余太医说了诊断结果。大家面上都添了严肃。最后终于商讨出一个虽还是不太保险但是最好的保胎之法，太医们分工合作，纷纷下去配药。

约摸一柱香时间，保胎药便呈了上来。百里子衿亲自喂给慕玖喝，慕玖不张嘴。他便又想故计重施，她虚弱着反抗，面色苍白，“你别用刚吻过别人的唇吻我，我嫌脏。”

脏，这么一会儿她便说了两遍。他心下也来了气，本想强迫于她，但看她眼角里面满是泪水，他又不忍心。

“你，来喂娘娘。”百里子衿心烦意乱，随手指定了个宫女，那宫女款款上前，执汤匙一口口喂着慕玖，她配合地很快将药喝完了。

原来，她只是抗拒他。

“娘娘身子虚弱，最近不能有大动作，情绪也要稳定，保持愉悦。奴才们会尽心尽力为娘娘保胎。”张太医连同其他太医在床榻边跪下。

还好，没有小产。百里子衿心下松了一口气，让太医们回了御医坊。留下张太医在其余偏殿随时待命。

他看了看殿里，又挥袖让闲杂人等都离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慕玖面色苍白，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锦被。

这是刚刚他和别人抵死缠绵时盖着的锦被。上面留杂的是别的女人的味道。

他将她抱到了这里，原来，她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应该感激他的吧，让她不必继续泥足深陷于他的深爱之中，给她沉溺温柔的当头一棒。

他的不爱之恩，她含泪吞血收下了。

“玖儿。”百里子衿缓缓开口，唤着她的名字，目光里面盛满了深爱和复杂，小心翼翼为她抚过耳旁的乱发。

她抬眸，目光与他的相对，绽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皇上大可不必这样。臣妾并非妒妇。皇上宠幸后妃为我大炎开枝散叶，臣妾自是为皇上开心。”

“别说这样的话好么？朕待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他拥了她，眸色幽深复杂。

她唇边浮出一抹讽刺的笑。他待她的心意，便是打着爱她的旗号，让陶婉莹有了孕，让赵月蓉受了宠，让她慕玖的孩子差点被亲生父亲杀死。

明白，自是明白。

她缓缓调整着自己的思绪，太医说，怀孕期间要保持心情愉悦。她不该，还为他伤心。

“玖儿，下月初十。我们大婚好么？”他的声音从她肩旁低低传来，携带着点点滴滴的喜悦。

她却再没了当初的心思。

“皇上，玖儿不愿做您的皇后了。”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句句真诚。

婚礼是那样美好的场面，如同一生执手相将的誓言。如果不能和自己一生中的良人执手，那不要也罢。

省得，污蔑了这么美好的字眼。

她将一直贴身装着的龙凤纹玉佩也一并还给了他，“皇上的妻应是一位温柔识大体的女子，玖儿让贤。”

“让什么？朕说过只爱你。”他又将玉佩推回了她的掌心，眸里充满了不高兴。

从她七岁时，他就认定了她是他唯一的妻，未来的皇后。

他好不容易让母后答应了下来。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也让玖儿伤了不该伤的心。

但他是真的想给她这个名分。

“玖儿。”他缓缓启唇，又欲与她说些什么，但此时余秋生却进来通报道，“皇上，简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