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伍安起来,见天香在书房聚精会神地看着案卷,便上前问道:“天香,今日可有什么事么?”
天香见伍安来了,便笑道:“你是不是闲不住了?去看看日程安排吧。”说完指了指书房的右侧。
伍安转头看去,只见那面墙上满满的都是卷起的卷轴,觉得奇怪,心想这时候哪有人这样装饰书房的?伍安走过去,见有一面卷轴是展开的,只见开头是几个正楷:“清乾隆甲子年”,伍安心想这不是今年么?
只见那卷轴上密密麻麻,伍安往下看去,看到一行小字:“北山诸怀”,后面打了个叉。再往下看,就是近几日的事务。
伍安便看那没有打叉的,最近的一项是“鸿胪寺卿汪新远之女汪颦儿”。
伍安不禁奇道:“怎么找上梦安居的还有朝中官员?”
天香不以为意道:“谁没有个被邪魔外祟烦扰的时候呢,尤其是那些当官的,对这些讲究得很。”
伍安见天香很忙,便也不再打扰,出了书房寻到重明,向她问道:“我们最近一个案子,是鸿胪寺卿之女吗?”
重明笑道:“我刚想着要跟你说这事呢,你回去收拾收拾,和无烟姐姐下午启程去京城。”
伍安愣了一下,道:“怎么就我和类居士去京城?”
重明道:“此行甚远,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梦安居不能只留天香一人照应。”
伍安还有满心的疑问,又想左右到了京城就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便不再多问,回房收拾衣物。
日已至高空,类无烟叩了叩伍安的门,问道:“伍安,你可好了吗?”
伍安便开了门,兴奋道:“我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吧!”
两人便出了梦安居,走了一会到了大路上,类无烟又雇了辆马车。
伍安没和类无烟说过几次话,仅有的几次还多数以不愉快告终。虽已来了梦安居多日,他心里对类无烟还是稍有微词,此时两人独处,竟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
类无烟倒是不以为意,靠了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
伍安到底还是个少年人,藏不住心里的好奇,便轻声开口问道:“我们这次去京城,是为了什么事?”
类无烟眼睛都不抬,便道:“去了就知道了,此去路途较长,你休息会吧。”
伍安便闭了嘴,心里只觉得憋得慌。
两人赶了三四天的路,便到了京城。伍安从小就长在道观里,没跟师父之前也只是在小村子里生活,还未到过京城。今日一来,心里也是藏不住的欣喜,只见这京城挤挤嚷嚷,看着十分热闹。
类无烟自然看出来伍安的兴奋劲儿了,便道:“我们先把事情解决了,你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伍安虽然对京城好奇,却也知道事务为重,便道:“那是自然,我们是先住客栈还是先去汪府?”
“先去一个地方。”类无烟便又叫了辆马车。
这马车东拐西绕,伍安见行路越来越偏僻了,再看类无烟倒是不以为意,怕一开口又碰个冷钉子,便憋住了不问她。
绕了半晌,那马车在一个宅院门口停下了。伍安放眼望去,这府邸古色古香,年岁估计已上百年了,倒也配得上四品官员的身份。只是这府邸并没有高牌大匾上书“汪府”,位置也太偏,周边只有红花莺啼,却少有人家。而且这府邸总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伍安刚想往府中去,却见类无烟神色有异,像是不太舒服,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类无烟摆摆手,便和伍安走到门口,门口的小厮上来拦住二人道:“来者何人?”
类无烟两袖一挥,那两个小厮便昏了过去。伍安轻声道:“这不太好吧……”
类无烟轻声回道:“别说话,跟我来!”
伍安便闭口不言,跟着她偷偷摸摸、轻手轻脚地随她在府内绕了半晌,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了。
类无烟抬手轻叩门扉道:“汪小姐好,我是梦安居的类居士,有事想请问小姐。”
只见门微露了一条缝隙,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问道:“你就是爹爹请来的天师吗?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类无烟正色道:“我们今日来并不是奉你爹的意思,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半晌,汪颦儿才打开了门,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进来吧。”
类无烟便进了门,伍安还在踌躇,进一个未出阁的官家小姐闺房,自己倒没什么,只怕汪小姐生气。
只见那汪小姐再将门打开些,对伍安道:“你是爹请来的天师,进来说话,无妨。”
伍安这才进了门,只见屋内陈设简单,不像官家小姐的闺房。汪颦儿在茶案边坐下了,一副愁容。
“我们听汪老爷说家中有邪灵作祟,这是真的吗?”类无烟问道。
“这……我觉得是爹爹太过于小心了,只是几只鸟儿罢了……”汪颦儿吞吞吐吐的,像是对父亲的做法不满,又不敢表现出来。
伍安见她一脸愁容,面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之像,便问道:“汪小姐近日来身体有何不适吗?”
汪颦儿赶紧摆摆手道:“我没有不适!”
类无烟叹了口气道:“官宦世家的女子无一不想入了萧蔷,为自家爹爹在皇上身边争得一个席位,怎么你却不肯?”
伍安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心想怎么扯到皇上了。那汪颦儿也愣住了,半晌才道:“难道官家的女子生下来就是陛下的人?我并不喜欢九五之尊,我只求一个一心一意对我的男子罢了。再说家父为官严正清白,我也无意于使这些手段使家父仕途平稳。”
类无烟笑道:“汪小姐有此心甚好,可为女子表率。”
汪颦儿忽然又听她夸自己,心中奇怪,只道:“类居士过奖了。”
“你必定是相信自己的爹爹才能说出这些话,”类无烟喝了口茶道:“你心里并不是那么想忤逆汪大人的,是不是?”
汪颦儿一愣,别过了脸,像是十分不忍,颤声道:“百善孝为先,我又怎么肯忤逆他老人家。”
伍安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的,又不好打断她们,只好接着听。
类无烟放下了茶盏,一字一句道:“汪小姐,你能将事情如实跟我们讲明白吗?”
“我……我不想嫁入宫墙……”汪颦儿哽咽着道。
原来汪颦儿已过及笄之年,汪大人十分为招婿的事忧烦。
那日汪大人在上朝路上和李大人笑谈提起这件事。
那李大人哈哈一笑:“若不是我家也是个姑娘,早与你结为亲家了,也不用你现在如此费心了!”
汪大人叹了口气道:“李大人你莫要笑我,再过几年,你也该操心这些事了!”
“你汪大人想要招女婿,那好人家的公子还不排着队来?颦儿如今也出落的如此水灵了,我就等着看哪位好运气的公子能成为你汪大人的乘龙快婿咯!”
“本想着跟你商讨,你却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若是头疼,何不……”李大人做了一个拱手的手势。
汪大人连连摆手道:“颦儿从小被我宠惯了,又生性要强,只怕入了宫墙只会讨皇上的不开心。再说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肯让她……”汪大人轻声说:“让她来这深深宫苑受委屈。”
李大人摆摆手道:“人家都上赶着把女儿送进宫来,你倒好……罢了罢了,我便帮你留心着,若有合适人选,告诉你就是了!”
汪大人笑道:“如此,便劳老兄费心了!”
而汪大人和李大人这番话,却被张大人听了去,张大人与这二人一向政见不合,巴不得找些错处。
张大人听了这番话,心想这汪颦儿一向性格乖张傲气,若是入了宫,肯定能找到一些错处。饶是她是鸿胪寺卿的女儿,惹怒了圣上也是一个大罪,汪新远的官途自然也会大受影响。张大人便使了些手段,竟将汪颦儿列入了明年待选秀女的名单中。
汪大人知道此事后,心里自然是懊恼,但圣意无法拂绝。自己虽然把汪颦儿宠得有些脾气,但官宦世家的小姐从小就对进入宫墙有心里准备,汪大人只能祈求颦儿以后在宫内能平平安安。
只是他没想到汪颦儿说什么也不进宫内,有时竟以死相逼。汪大人见女儿行为与平常有异,心下奇怪,便让丫头日日看着汪颦儿。却见汪颦儿常常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与窗外的一只鸟儿逗趣。
汪大人大怒,圣旨就摆在眼前,汪颦儿却还有心思与鸟逗乐,便让小厮把那鸟儿打下来。这时候更奇怪的事发生了,那鸟儿像通了人性似得,小厮怎么也捕不着。汪大人又请了各种各样的人进府捉鸟,只是猎人、武功高手和道士都拿它没办法。
汪大人只好狠狠心把女儿关到另一处偏僻的宅子里思过。那鸟儿却还在汪府中,每晚啼叫声似啼血。汪大人虽夜夜不得安寝,却不愿意让女儿再受这鸟妖的影响,才找上了梦安居。
汪颦儿说完这些,眼泪眼见着就要下来了,伍安见类无烟不言语,赶紧劝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我们一会就好好问问汪老爷。”
这时却听类无烟淡淡道:“今日叨扰汪小姐了,小姐好好休息,我们告辞了。”说完起身便走。
伍安又好言相劝几句才跟类无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