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安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梦安居了,此时正值半夜,梦安居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他挣扎着要起来,但觉四肢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浑身酸痛得像骨骼散架,一不小心就跌到了地上。
他想要喊人,发出的声音却嘶哑的不成言语,他看着梦安居没有一点动静,中下一凉,心想这梦安居开了几百年都平安无事,难道我一来这就出事了?
伍安又在地上趴了一会,待力气恢复了又喊了几声类无烟,四周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伍安心灰意冷之时,房门忽然打开了,类无烟一身轻纱站在月光下急道:“大晚上你喊什么?”说完赶紧把伍安扶到床上,“你怎么在地上?”
“我……”伍安发不出声音,心中着急。
“你自己摔下来的?”伍安点了点头,还想再问,类无烟截住他的话头:“你现在得了瘟疫要好好休养,你先睡下吧。”伍安只见类无烟将手按在他额头上,他忽然想起幼时生病母亲的手,闻到一股暖香后沉沉睡去。
伍安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才醒转过来,发现身体有些力气了,也能说话了。重明端了粥汤来给他,他急道:“类居士和天香有没有受伤?蜚怎么样了?”
重明微微低了头道:“我们还在想办法……”便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伍安那一挡后,类无烟未曾受伤,将蜚引到别处打斗。
类无烟随风里溪修行了多年,一条黑水鞭舞的也算是上乘,只是这类无烟使了内力这一鞭一鞭抽在蜚身上蜚却毫不为意,反而一直怒吼,类无烟知道它怒吼中会有黑气喷出,黑水鞭也算是善于防卫的武器,只是面对黑气却毫无办法,更何况类无烟还瞧不见这黑气,不备之时已中了几招。
类无烟想着伍安还不知是死是活,总是防守也不是办法,多拖一刻情况只会再险恶一分。类无烟心下着急,便跳开了使上一招出其不意的“真龙回头”,不想蜚虽然身形庞大,动作却很敏捷,一下咬住了黑水鞭,将类无烟甩出去。
类无烟抓着黑水鞭不愿松手,被摔在地上后只觉得喉咙一甜,类无烟咽下一口血,来不及细想按下了鞭抦上的机括,黑水鞭鞭身上便散开毒烟。蜚赶紧松了口,舌上已有一些结疮,它还不知痛似得朝类无烟奔去。
这时天香安置了伍安后及时赶到,抱了类无烟拼尽力气往丛林中跑去,好在蜚没有再追来。
伍安听得惊心动魄,心想类无烟这次大概也是受了伤,急道:“类居士何在?她还好吗?”
“我一直都很好啊,”这时类无烟和天香从门口走进来,笑道:“人和妖终究不同,我只需要运一个时辰的气就好了,你刚醒,情绪不要那么激动,先吃点东西吧。”
伍安这时心里感觉惭愧,自己在她们面前道行还是太弱了,便拿起粥碗喝了点,急道:“那对付蜚的事,还是没有进展吗?”
类无烟正色道:“我仔细想过了,这蜚着实奇怪,它突然出现也就罢了,现在也极少再有上古妖兽屑于害人了。再者,我与它打斗的时候,见到我每一鞭抽去,它身上都有伤痕留下,但它却毫不在意似得横冲直撞,即使被毒烟所伤还要不顾一切地上来争斗。它那个样子,跟发了疯似得。后来天香抱了我往灵山深处逃,一直逃到云水涧,它却没有再追进来。灵山深处花草长得甚好,说明它没有进来过,那它又为何祸害了村落却不进来?”
“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伍安问道。
“要操纵上古妖兽是极困难的事,更何况操纵蜚到一个小村庄去散播瘟疫又是为何?不管怎样,得先把它除掉才好。”重明在一边道。
“你们可有把握?”
“上次缠斗它也受了伤,就它这样横冲直撞的打法,我们日日去跟他打,总有一天能把它打败了,”天香恨恨道:“等过几天你大好了,我们不必照顾你了,我和重明还有姐姐一起去打它。”
伍安忍俊不禁,却见类无烟也点点头,惊道:“你们这是什么战术?它会受伤,难道你们就不会了?”
“管不了这许多了,等它伤好了又要出来害人了。”类无烟道。
伍安心中不赞成,但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先缄默不言。待到晚上,他坐在案前,心想在他流落街头之时梦安居收留了他,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类无烟她们受伤。于是伍安一遍又一遍在纸上画着符阵,努力回忆那天师父教给他的图案。
“你还不休息吗?”类无烟见伍安房中还有一点灯光,便在门外问道。
“进来吧!”伍安叫道,类无烟便自己推了门进来,看到伍安在画符阵,便拿起一张细看,伍安略带歉意道:“我实在想不起来师父教我的那个符阵了,只能画出个雏形。”
“这符阵……我像是见过。”类无烟仔细端详着。
“你见过?说不定风仙人从前也使过这个符阵!”伍安心中希望又多了一丝,“你学的道术比我多的多,或许我们可以根据这个雏形推出一个符阵呢?”
“这……”自从风里溪失踪后,类无烟把心思都扑在了制香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好斗,道法这一块自然是搁下了,从前还能推敲推敲,现在倒是没那个自信了。
伍安见她犹豫,心中更急了,“从前风仙人也不是说你学道法很有天分吗?咱们说不定能推出这个符阵呢?”
类无烟听到“风仙人”三个字,只得叹了叹气,点点头。伍安见她答允,高兴地口不择言:“无烟姐姐是法力最强大的妖怪了,我们一定能成功!”
类无烟听他又喊姐姐又喊妖怪,心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气恼,只能苦笑一声,“你看这儿是不是该改改,蜚虽说也是妖兽,但也算是上古妖兽,你用对付一般妖怪的底阵只怕震慑不了它,”说着提笔画了几道:“还是改成对付神兽的底阵好些。”
“是啊,我刚刚也愁着要不要换呢……”
……
转眼已是第二天黄昏,两人身后的纸团堆成了一座小山,重明送来的饭菜两人也没动过,忽听伍安叫道:“你看看这样改行不行!”
类无烟接过纸张,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不行吗?”伍安垂头丧气道。
类无烟轻笑一声,说道:“甚好。”伍安忽然挣扎起身瞪着类无烟,类无烟点点头,伍安大笑几声,赶紧转了身,类无烟问道:“你要做什么?”
只听伍安在那小纸山后口齿不清道:“终于……终于画完了,饿死我了……”
类无烟笑道:“你吃慢点……”
第二日,类无烟、伍安和重明再次到了灵山脚下,布好符阵后去寻找蜚。只见蜚还趴在草地上小憩,看起来十分疲惫。
类无烟抽出黑水鞭,伍安这次也不拦她了,心想最好趁它睡着了一鞭了结了它。只见类无烟一鞭抽去,那蜚惊跳起来,怒吼一声。伍安看着类无烟这鞭心里不住赞叹,心想这对手要是个凡人,铁定两半了。
“跑!”类无烟大喊一声,三人便拼了命往符阵方向跑去。
类无烟和重明是修炼千年的妖怪,灵体自然很盛,跑起来像脚下生风一般。而伍安没跑几步就啪一声被蜚踏在了脚下,伍安如被石头重压着喘不过气来,心里懊恼自己又做了回拖油瓶。
类无烟转身一鞭“百鸟朝凤”,伍安只见黑水鞭如落雨一样点点落下,不自觉抱住了头。忽听啪的一下,黑水鞭重重打在蜚的左眼上,蜚一下吃痛松开了脚,这时重明化身一只赤足白头的大鸟叼了伍安飞向高空。
那蜚大吼一声,黑气直往重明扑来,伍安大喊一声“重明快飞”,却已晚了,重明重重跌了下来,翅膀上被一阵黑气笼罩着。
“看鞭!”类无烟又是一鞭“荡气回肠”,只见黑水鞭打到蜚一处后,又绕到它身后回转一鞭。伍安见那蜚真是伤的不轻,却还在横冲直撞的怒吼,将黑气喷的到处都是,类无烟这回转一鞭,蜚便往左侧吐气,伍安便叫道:“右边!”
类无烟便执鞭一击它的右侧,那蜚怒极,由左至右甩头吐了一通黑气,伍安叫道:“无烟快跳!”类无烟便高高跳起往蜚左眼伤口上又是一击,蜚痛苦地叫起来。
伍安趁机拉了类无烟的手开始狂奔,类无烟知道他跑不快,反过来拉了他的手跑起来。蜚因为受伤动作迟缓了许多,类无烟和伍安停下来回头时,它已走进了符阵。
“正是此时!”伍安大喊道,用身子拦住了类无烟,“你躲到后面去,不要出手!”
类无烟看着此时的伍安,仿佛想起从前风里溪护着自己不让出手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动。
只见伍安一手捏了一个道诀口中念念有词,一手一抬一放一张符便贴在了蜚身上,他动作极快,类无烟都没看真切。伍安大喊一声:“破!”法阵便透出红光。
蜚还在痛苦的挣扎,直至最后没力气了,趴在地上不住喘气,时不时还想怒吼一声。伍安心中有些不忍,但祸害不解决还是祸害,他看了眼类无烟,类无烟朝他点点头。伍安手中发力,蜚抬头怒吼一声,随即垂了头,不动半分了。
类无烟上前看着蜚道:“你何苦呢?”却见蜚眼珠转了转,眼里的红色褪去了,闭上了眼睛。类无烟心中一动,心想这其中果真有些蹊跷。
类无烟和伍安赶到重明身边,重明痛苦地倒在地上不住颤抖。
伍安这时才细看重明真身,赤足白头,身上灰白的羽毛闪闪发亮,身形比雕还大些。之前他知道重明是雀儿成了精,却不想这样气派。类无烟拿手抚了抚重明,重明便又变回了人身,类无烟拿手覆在她额头上,重明便昏死过去。
伍安上前背了重明,心想重明受此一击就已这样,类无烟那天不知要怎样痛苦。却见类无烟右边手臂上不知何时已有一团黑气,拿着黑水鞭的手微微颤抖,伍安不忍道:“无烟,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
类无烟转身道:“你喊我什么?”伍安一下语塞,自己也不知为何便脱口而出了“无烟”二字,类无烟转过了头往前走了,道:“我们赶紧走吧,早点回梦安居给重明治伤。”
伍安便背了重明,随类无烟往梦安居去,一路无话。
到了梦安居,伍安轻轻放下重明,自己坐倒了不住喘气。天香一边为重明擦拭伤口一边道:“你醒来就没好好休息过,这下知道难受了吧?姐姐也是,那么急的就去了,让我好生担心!”
伍安此时听天香这几句话已像隔了层水,脑子里已如一团浆糊,只迷迷糊糊间看到类无烟走来,将手覆在他额上。伍安见类无烟嘴里喃喃地像是在念咒,只听到一句“心无杂想梦魂安”。伍安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幼时生病,母亲抚摸着他的头,一下子又仿佛看到眼前坐着一位菩萨,周身发光,喃喃着只为他求平安。伍安不自觉喊道:“娘……”